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生动再现了北宋集市贸易的繁荣热闹,市井生活的鲜活有趣,汴京的辉煌繁华可见一斑。“暗想当年,节物风流,人情和美”,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里深情眷恋着汴京往昔的繁华。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中国的宋朝。”作者余秋雨也说:“我最向往的朝代就是宋朝。”
苏轼是幸运的。因为他生活的那个朝代经济、文化发展都达到空前高度,因为那个朝代的老百姓生活富裕、幸福指数极高,因为那是个连中外学者都向往的中国文人的黄金时代。
苏轼21岁中“进士”,25岁正式步入仕途。初入仕途,就得到宋仁宗的认可,赞誉他是宰相之才。不过,与他的政治生涯密切相关的是神宗和哲宗两位皇帝。
《宋史·神宗纪赞》里写到“求直言,察民隐,……励图治,将大有为”,神宗皇帝有再造汉唐盛世,富国强兵的远大抱负,他锐意进取、积极变法,又胸怀宽广,不信谗言,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在著名的乌台诗案中给予了苏轼极大的包容和信任。苏轼虽数次被贬外放,但从他担任的职务来看,从杭州通判(相当于现在的特派员),密州、徐州、湖州太守(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到中书舍人(为皇帝草诏书),神宗皇帝是很器重苏轼的,贬谪外放是对他的保护,神宗一直等待机会对苏轼委以重任。
名相韩琦评价:“苏轼既有尊君爱民之志,又有安邦定国之策。文可以经邦济世,武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哲宗皇帝在位,高太后垂帘听政时,苏轼官至兵部尚书(相当于今天的国防部长,军委副主席)和礼部尚书(相当于今天的文化、教育、外交部长),一个人既能有当文官的才,还能干武将的活儿,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苏轼本身并不参与党派之争,只是他反对变法的激进,写了不少讽刺诗文,多次向皇帝递奏折提出变法的弊端,所以在给予了他厚爱的高太后去世一年后,苏轼即被贬谪惠州、儋州。
但我们都知道宋太祖立国之时就定下不杀文官的国策,蒋方舟在《我们为什么爱宋朝》里谈到宋代之“美好”有三:其一是国家善待知识分子,文官深受优待。所以苏轼虽一生在贬谪之路上颠沛流离,受尽小人排挤深受党争之苦,所幸性命无忧,并逐渐完成了精神上的突围蜕变。
余党绪老师说:“被贬官……从文学创作看,却造就了一长串的名家名篇。……撇开荒谬的苦难哲学,客观地看,贬官们确实在贬谪过程中,更多地理解了社会,理解了生命。”苏轼不也在《自题金山画像》写到“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吗?可不可以说“不断地贬谪”成就了苏轼,没有“贬谪”就没有后来那个随缘自适、旷达通透的东坡先生?
仁宗皇帝这样赞誉过他的臣子:“只要真心为国出力,为民谋福。四海八荒,处处皆是安身之地。”“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以诗言志,以身践行,修得圆满。
被贬黄州时,苏轼的文学创作达到高峰,留下四篇最精的作品。外放期间,无论何处,他都关注百姓生计,办利国利民的大实事。灭蝗灾办医院,治理西湖修建苏堤,抗洪救灾亲力亲为,成立救儿会,打凿水井解决吃水难题,教彝族人民耕田、识别草药、摒除陋习,并培养了海南第一位举人……苏轼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以民生为本,极具民主精神和人道精神,比一般文人士大夫的思想更胜一筹。他备受老百姓的敬重,所到之处百姓皆夹道欢迎。
苏轼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他的祖父高大英俊、慷慨大方、人品不凡、生性自由、思想开通,不受世俗礼节的拘泥。苏轼深受祖父的影响,豁达乐观、恃才放旷、胸怀坦荡。他的父亲苏洵气质谨言、思想独立、嫉恶如仇,而苏轼对自己的主张原则,始终坚定不移,遇到看不惯的人和事如蝇在食,吐之方快,这些性格特点很难说不受父亲的影响。《明月几时有·水调歌头》见证了苏轼与弟弟子由的手足情深;兄弟俩一生渴望实现“夜雨对床”的约定;仕途之路上,互相扶持;人生之路上,互相慰藉。苏家父子三人还同列唐宋八大家,这样的荣耀,世上能有几家?
苏轼的幸运还来自于身边的女人。司马光为他的母亲撰写的《墓志铭》中这样写“不愧为古代一贤母”。程夫人喜读书,识大义,是苏轼的启蒙老师,有范滂之母的风范。妻子王弗聪慧谦谨、知书达理、又有知人之明,无论在生活中还是事业上,都是苏轼的得力助手,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书写了最美的爱情,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跨越千年,读之无不令人动情。第二任妻子王闰之性格温和、知足惜福,视苏迈为己出,生育苏迨、苏过两个孩子,在苏轼宦海沉浮的职场里,和他同甘共苦,竭尽己力经营了温暖幸福安稳的家,安放了诗人高贵的灵魂。朝云是苏轼38岁纳的妾,朝云以妾的身份陪伴他20年。实际朝云12岁就生活在苏家,苏轼教她读书识字,而朝云又极其聪慧,“一肚子不合时宜”的懂得是多么珍贵,朝云是他的红颜知己,灵魂伴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总得到历代皇后的荫庇,所以总会逢凶化吉,总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幸运。
苏轼曾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他爱吃爱喝爱玩爱扎堆,天才横溢又没架子。一生无论得意还是落魄,都有良师、益友陪伴。宰相韩琦、文坛领袖欧阳修、翰林大学士范镇皆对他赏识有加;和王安石虽政见不同,但他们是“君子和而不同”;婉约派词宗秦秦少游、江西诗派开山之祖黄庭坚与他亦师亦友,志同道合;年轻的艺术家米芾与之雪堂论画,苏轼病重时,早已名声远扬的米芾亲送汤药;贬谪黄州与张怀民月下漫步,以“闲人”自嘲并自乐;卓姓佛教徒靠脚力跋涉去往天涯海角为苏轼及家人送信;同乡道人不辞千里之遥特意送来仙露“桂酒”;佛印和尚与之“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等诸多故事带给彼此多少快乐……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谈笑有鸿儒,往来亦白丁”,苏轼四海之内皆朋友。
综上所述,苏轼的幸运在于他生在中国文人的黄金时代,长于家风淳朴的原生家庭,手足情深、夫妻之爱滋养着他,朋友们无一例外真诚地仰慕、敬佩、喜欢他,甚至最不幸的贬谪之苦难,都成就了他。但如果他缺乏独特的人格魅力、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对于美好生活不是极度的热爱,没有一颗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上文所说的幸运皆为空谈。
苏子具有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是天地间的凤毛麟角,林语堂先生如此评价。先生的幸运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