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西山坡,有一片金银花。小时候听说,那东西是可以做药的。这样的夏天时节,园主会雇人采。采金银花要在日出之前,这有点像端午节采艾蒿。不知为何如此。天蒙蒙亮,我也会去,虽然露水沾衣颇冷,但到朝霞起,世界都生动起来,篮子里的金银花并不多,只能换三两角钱。回家给母亲,自己也会得到一点奖赏。乡间的少年,不知此际还会有此经历否?
再往西,是爷爷的茶山。故乡的茶,后来我喝过,山野气息浓郁,略苦,可能与土质有关。然而我印象里,好像没有怎么采过茶。不过村子里有人家炒茶,从小巷里走过,满是茶的气息。什么时候开始喝茶的,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照例会烧水,泡茶,不可倒满,亦不可见底。山间草木,烟火人间,许多事皆如茶,或冷或暖,或热烈或阑珊,总有鲜活色彩。
成年后自己饮茶,亦不过在奔波劳碌之余,解渴提神。水沸,瓷碗,手入茶筒,轻拈,注水,使之满而不溢。置之书边,想起,还好,温而不烫,端起,饮尽。朋友每笑我牛饮。牛饮何妨。道在行走中,不在仪式里。虽仪式亦不可缺,如诗词,如焚香,然而诗词风雅有尽,文字生生不息。《水浒》中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何不是乐事?《红楼》中妙玉知茶,其水其茶其饮器,均极讲究。至如唐人煮汤,陆羽品水,皆令人神往而已不可得。
可得者故乡之茶。前年回故乡,带回一箱,在家饮之,也无绝妙处。分诸友人。一日去一中医哥们家,一杯在握,饮之味浓,问他:什么茶?他说,你上次送我的。我说怎么可能,我在家喝了,不是这味道。他说:茶放壶里,煮开。果然高手在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