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谁也没有和风一起 跑完全程

还记得在十月,冯小刚泪洒改档发布会现场,很多为此投入心血的演员也非常难过,抱成一团大哭。等了两个多月,《芳华》最终上映。很多人说,这是冯小刚最好的电影。在用力过度的《唐山大地震》和尽力克制的《一九四二》之后,《芳华》带来的,是一点哀伤。任何情感,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是带一点哀愁的。

电影男主角刘峰,是一个流汗、流血、又流泪的“活雷锋”。无论谁找他帮忙,他都第一时间倾尽全力。从接何小萍入伍开始,他多次从北京为文工团战友们带来家中的行李、特产。在物流不发达的年代,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他为了战友的婚礼,连续好几个月,亲手打制一套沙发给新婚夫妇;恢复高考后的进修机会他也拱手相让;抗洪救灾时他冲在前线,导致无法治愈的腰伤……其实也都不过是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谁又懂得大爱,谁又懂得感恩?在当时那个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人的内心是有理想的,人一旦有了理想,那么行动就是自愿的,回报就是多余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私奉献的“活雷锋”,最终还是被众人抛弃。他唯一的一次释放——向林丁丁告白,也成为了他命运的分水岭。一个纯情的拥抱被解读为“被腐蚀”,被重构成“猥亵”。在那样一个克制情感的年代,喜欢一个人都变得异常艰难,更何况是被众人视为“雷锋化身”的刘峰。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刘峰应召前往前线。在战场,他带领弟兄们护送弹药,遭遇伏击。在打退敌人的进攻后,优先让生还者护送重伤员退下火线,自己却断了手臂。他依旧是一个好人,但灵魂却像死去一样。他是在用近于疯狂的自杀式牺牲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勇敢、英雄气概,也是竭尽全力洗刷曾经瞬间冲动带来的终生的“耻辱”。

复员后的刘峰,当过小工,跑过货车,受人欺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新的世界他不再是英雄,不再是军人,不再年轻,他不明白要回一辆车怎么就这么难,他不明白老婆到底想要他做什么,他不明白,自己做好人有什么不对。他迷失在了过去的芳华里。

影片女主角何小萍,一个纯粹、对世界充满善意的女孩,父亲是被打成右派的“罪人”,母亲改嫁后对她也不关心。她本以为自己能从一个不被爱的家庭里走出来,走到更温暖的环境下,但是她错了,她遭尽了不屑与嫌弃。何小萍从小跟随母亲与继父,依然练就了一身舞蹈技艺,可见她的隐忍、刻苦与坚强。她其实是绝不会做出偷拿别人东西的事情,拿林丁丁的军装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一次释放,只是为了早些将军装照片寄给牢中的生父。这也是使她成为众矢之的的转折点,从此陷入集体暴力的深渊。

海绵假胸事件、永远散不去的汗味、政委的“阴谋”……本就感受不到温暖的她在集体暴力的戕害下,慢慢对新的集体失去了信心,惟有刘峰的不嫌弃,让她对这个世界上有希望,也才有了在宿舍楼下那声,“明天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送你。”这是何小萍的反抗,她能做的,对这个淡漠的集体的最大的反抗。

骑兵连慰问演出后,何小萍就被下放到了医疗连。在西南的战地医院里,何小萍见证了太多的生与死。她把一个个伤员从死神那里抢救过来,也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化为尘土。她知道刘峰也在战场上,却从未见过他。她抢救了那位虚报年龄参军,不知道果丹皮的重度烧伤战士,其实是在抢救曾经天真单纯的自己。在一个医院被轰炸后的日子里,她疯了,也获得了一枚英雄勋章。而面对突如其来的荣誉,她的内心也许是无比抗拒,于是潜意识里宁愿让自己分裂,也不愿重新顺从。当她穿着精神病院病号服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时,我们才发现,她内心真实的期许也许是,以自如的姿态绽放,压倒被蔑视的屈辱,赢回应有的尊严。

不起眼的萧穗子大概是和我们大多数人最像的。没有郝淑雯的显赫背景,也没有林丁丁的妩媚柔情,在夜色中撕碎了那些暗藏许久的情愫与心思,扬撒在风中。还未红了脸,就先红了眼。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在芬芳年华里,“我”曾爱过一个人。

文工团时代结束了,一群人酩酊大醉,所有人都在质问这个时代为什么会过去——我们无法阻止任何事情的消亡。

影片最后定格在两个支离破碎的人的相拥。两个截然相反又殊途同归的人,两个看似触不可及的人,在那一刻,有着无比接近的灵魂。一代人的芳华逝去,只有他们还心存善意,维持着相濡以沫的平凡感情。

最后穗子旁白说道:“我不禁想到,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为知足,话虽不多却待人温和。原谅我不愿让你们看到我们老去的样子。就让荧幕,留住我们芬芳的年华吧。”

时间给人最大的痛就在于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后来,刘峰看到林丁丁照片时嘴角微扬,我想,他怀念的不是林丁丁,而是永远回不去的自己。

人间有多少芳华,就有多少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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