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丽华的故事(下)
叶龙海
杨丽华回上海辗转找到了我,在我创办的企业里做财务。企业搬到上实大厦开始发展时,她的耳朵突然聋了,即便用很大的声音和她讲话,她仍然一脸茫然的看着你。装上了助听器,勉强可以应付日常的工作和生活。回到上海,丈夫王国权突然中风,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杨丽华要照顾丈夫,还要照顾王国权年迈的母亲,也就是她自己的婆婆。
母亲去世了,父亲患了老年痴呆症,住进了养老院。养老院在郊区,她每周去一次养老院,陪父亲说话,帮他洗衣服,烧点好吃的给他送去。
我入狱,公司解体后,杨丽华就更为艰难了,她为七个企业代账,却收入微薄。我出狱后,和她有了联系,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广东突然瘫痪了。杨丽华只身赶到广州将她弟弟揹上飞机,回到上海住进了徐镇街道地段医院长期疗养。她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在三个男人之间,用微薄的薪水和退休金操持着这个家。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撑下来的。但是我们每次看到她,依然谈笑风生,似乎这些厄运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不抱怨,不叫苦,面带微笑,用她柔弱的肩膀扛着三个男人压给她的重担,磕磕绊绊地走在人生路上。
2014年6月,杨丽华在成都的堂姐杨敏珍打电话给我,说是杨丽华住院了,医生诊断是胰腺癌。我的心陡的往下一沉,这个女人,命怎么这么苦啊!急着赶到第六人民医院,护士长是杨丽华的老邻居,她对我讲:切片检查过了,不是好东西。话没说完,眼睛就红了。杨丽华躺在病床上,见到我去探视,有些慌乱,求助的眼睛看着我,希望看到真相。我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怜悯和伤感流露出来,笑着问她的病情,聊了些其他事情。过了几天,我又去医院,在医院门口,她儿子王宇峰哭着对我说:叶叔叔,医生说我妈妈还能活六个月,我怎么办呀!我铁板着脸,无言以对。
杨丽华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反而横下一条心,冷静下来,她不听亲属们让她保守治疗的意见,对我说,“领导,我不甘心,我要手术。”
杨丽华不听家人的劝阻,坚持要做手术。在日本的妹妹杨敏华赶回上海,通过关系找了中山医院最好的主刀大夫为杨丽华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杨敏华在经济上也给了姐姐很大的帮助。
冯志刚回城后,顶替父亲,进入复旦大学医学院工作。时隔41年,杨丽华找到冯志刚。冯志刚在楊丽华做了手术后陪她去化疗、复诊。
中断联系42年后,欧丽华通过知青微信群与杨丽华接上联系,又通过杨丽华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她在海南打电话给我,刚说了一句“龙海,我们40多年没见了—”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个月后,欧丽华从海南飞到上海,两个丽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欧丽华得知杨丽华的病情后,提出要到她家去照顾她,为她做饭,为她洗衣服,陪她去看病。杨丽华想到家里有个半瘫的丈夫和一个90岁的婆婆便婉言谢绝了。
欧丽华到上海后,我对欧丽华说起我的内疚,说:春雨回去没抱怨我吧?欧丽华说:哪有啊,他回来就说:龙海可以,还是老样子,不装!这么大老板,吃完饭,把剩菜全打包拿回去了。我问起春雨的近况,欧丽华的脸沉了下来:“死了!喝酒喝死的。回城后没工作,做了几件事都没成,心里堵得慌,每天喝酒,都是些便宜的劣质酒,怎么劝都不行。一直喝到往外喷血。我带他到海南,教舞养活他,仍然喷血,怎么也止不住,就死了。”说完,眼睛看着我脑后的一个地方,沉默了很久。
三公里知青有个群,名称叫“黑兄黑妹”。群主是汪祥宁,上海中学的高中生,一个既有才情又很率真的男人。他和群里的黑兄黑妹们听说了杨丽华的病情,便通过各种方式关心她、呵护她。杨丽华经常在群里发些好听的歌,听着这些歌,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与生命的顽强,也能感受到杨丽华通过音乐在表达内心对黑兄黑妹们的感激之情。
是大夫的诊治,还是杨丽华积极的生活态度和乐观心态,还是黑兄黑妹们所传递的爱和温暖,杨丽华活下来了。尽管手术后的憔悴和瘦弱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但是她活下来了,比医生诊断的大限多活了三年多。
花开不是为了花落,在医生和自身的努力下,在黑兄黑妹们的关爱中,杨丽华绝症之后的生命奇迹还在延续。
2018年1月,杨丽华受欧丽华之邀,在医生的同意下,去海南越冬疗养,住在欧丽华家里。欧丽华早已从春雨病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去海南买了房子定居下来,教舞为生。49年过去了,俩个丽华手挽着手,在海边的夕阳下散步,往事如烟,芳华不再。
附:本文(上)发在知青群里后,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在此一并谢过转发者,阅读者,点赞者和评论者。有些评论者是我的相识,相知,还有些评论者失去了联系,因为此文听到了你们熟悉的声音。今天发(下),我自己也看了数遍,感慨其中。巜黑兄黑妹》之二写的是“祥伯与小路”预计月底前发出,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