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雪盛
那红衣女子冲进天后宫,那狗却在宫门的台阶处停了下来,却也不离开,只是徘徊不去。雪渐渐大了,飘进窗来。
林希抬手将窗户半掩,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你这人看似斯文,却尽做些幸灾乐祸的事。那少年道:“我就是幸灾乐祸,那狗一般人可不追,多半是她咎由自取。”
林希道:“人家斯斯文文的一个姑娘,被那野狗追的甚是狼狈,你却在这边说风凉话。”“呵呵,这你可就错了,你可知这姑娘是谁?斯斯文文又何以见得?” “我虽不及细看,但见那姑娘衣饰整洁装扮雅致,定是斯文高雅之人。莫非你认得她?” 那少年轻笑一声,道:“这姑娘我不确定,这狗我却知道,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追。”
林希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告诉我了?”那少年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嘛500两银子。”
林希笑道:“500两?我这个人是好奇,可是嘛为这跟我没啥关系的是掏500两,这买卖不划算啊。”
“今日是不划算,两日后可就划算了,你说是不是?”
“你!”,林希怒道:“你这不是抢劫吗?下楼后你这样的该被狗追了!”心中却暗自心惊,暗想:莫非这小子知道我的身份?此刻却也不点破。
“呵呵,我可没这个荣幸被流沙的黑豹追,你再看看那狗,想想要不要给我500两。”
流沙,黑豹?这可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追踪组织,尤其是这几年第三代首领水林枫接手后,势力更是如日中天。近来六扇门的声誉已大不如前。听说现在朝廷也有不少逃犯请流沙追捕。 林希再细看那狗的前左爪确有一根细细的银环隐在毛发下。
那少年狡黠地看了林希一眼,不再言语,偏过头看着窗外那纷纷白雪。
林希道:“”我一个过路的,看到这女子被狗追有点好奇,既然你不说,那便算了。于我无非是少了一桩闲事。”便也不再理他,又斟满一杯,饮下去。这数杯酒下去,喉头的不适感减少许多,只觉清甜芬芳,回味无穷。那窗檐下渐渐堆一层雪花,酒楼内寒意更甚了。这两个人却也都没有将窗户关严实,只是慢慢的喝着酒。
就这样一杯一杯喝着,那少年倒是神态悠闲。
林希道:“未敢请教高姓大名?”他原是坐不住的人,生性爱热闹,喜欢交朋友,此刻虽对这小子有戒心,这样同饮一桌却不言不语的,于他确是十分尴尬。
那少年到:“小姓易”。
林希道:“姓易?”心里却暗思:这莫非又是忽悠人的?端起酒杯,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同饮即是有缘,我先干。”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间尽是坦荡,便也同饮,微微一笑。
林希又喝了一杯道:你这大名我就不请教了,东土大唐来的易高僧!哈哈哈
那少年笑道:“随你怎么叫。”
林希道:“我看你这人看似斯文,却处处透着古怪,透着一股子邪气。算了,易和尚,易高僧太难听了,易小邪正适合你,哈哈哈。”
那少年眉眼轻舒,细长的眼抬起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道:“你高兴就好。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看来你还是舍不得那500两银子。你虽吝啬,我喝了你的酒,却不能不仗义。两日后你到天后宫赴约,可得小心。
林希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寻思,我不过是来送信的,大师兄一直叮嘱,我只要将信送到,江湖上的事情不要插手,不可暴露身份。这几日天后宫必定有大事发生,此刻也不必被这小子几句试探暴露了身份。
那易小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就此别过。”拿起随身带的包袱,便下了楼去。
雪越来越大,林希抬手想将那窗户合上,却见那狗仍在那天后宫台阶处,不进去却也不离开。此刻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呼哨声,那狗便离开天后宫向巷头跑去,雪越来越大,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台阶两旁两棵红色的灌木渐渐看不出颜色,雪地一串狗的脚印也渐渐消失了。
那易小邪走了,那狗也跑了,林希亦觉无趣,便又回到了他原本靠东的位置,窗外的行人少了,摆摊的也都收了起来,酒楼里的人也渐多起来,本近中午,又避风雪,一时间酒楼里竟坐不了了。那说书的老人家,却开始说故事了,人声鼎沸,此刻他在二楼听不清是何故事了。林希招了一个小二过来,同他打听何处有客栈。那小二便告知风雪楼一二楼是酒楼,上面几层是客房,现在正月里,空房还有很多。林希挑了尽头一间靠西的,暂且安顿下来。
初六林希在这附近走了走,这蜀中正月里却无甚新奇可看,大约是连日大雪无人出门,故而有些萧条。天后宫后好几处景致倒是不错,若是春日想必更添秀色。
晚上,林希从外面回来,上了二楼,拣了东边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点了几个蜀中特色菜,那带七星什么的却是再也不敢尝,又叫了一壶尽春意,便吃起来。那阿冽过来,对林希道:“客官,这边还有一位客人,能否跟您同坐?”林希回过头来道:“当然可以,请。”不知何时,这酒楼中竟坐满了。心下暗自生疑,却见一位中年汉子衣裳须发粘了些许雪,该是刚从外面进来,那汉子一抱拳,便走了过来,对面坐下。“两斤熟牛肉,五斤高粱酒”那汉子冲阿冽道。林希抬眼望去却见那汉子粗布衣裳,身材魁梧,面目刚毅,自有一股威慑之势。林希见惯了江南风流,此刻见到这位气度不凡不由得暗自生敬,暗道:燕赵慷慨悲歌之士,大约便是这样。冲那汉子笑了笑,看了一眼面前微碧色的酒,却微微有些脸红,他一向自诩豪迈,今日见这位汉子不知怎的心下有种自惭形秽之感。实则他人物俊雅,性情洒脱,虽是不甚沉稳,却是一派赤诚,与同辈相较已属难得。只是平素师长较为严肃,管束严苛,多听责备之词,难免内心深处不甚自信。
林希道:"这位兄台若是不弃,暂且先饮数杯如何?”
那汉子爽朗一笑道:“如此甚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蜀中灵秀,此酒为春日百花所酿,甘美非常。”放下酒杯,却不再饮,低声道“愿得一壶春意尽,一年一度一来归。”一时间眼眸中那初见的豪气尽失,似乎有不尽的凄伤一闪而过。林希略一惊,便做不觉,只到:“兄台豪气过人,此等酒必是不合胃口。”那汉子哈哈一笑道:“我这粗鲁汉子喝了确实唐突了,不过这蜀中菜式偏辣,若有这酒相佐便有十分的好处。”林希道:“确是如此,我是不惯的,若非有这酒,许多菜怕是无法吃了。只是来了蜀地若是不吃些蜀地美食岂不空跑一趟。”那汉子哈哈一笑:“少年心性多是如此。”
“我见兄台器宇不凡,实在钦慕,敢问高姓?”林希道。实则他初入江湖,不明白江湖。近日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到这兴元府,想是有大事发生。或许许多人此刻并不想透漏名讳,正如易小邪,昨日也只是告知姓易,言谈间也并未问林希的名讳。只是林希误认为那易小邪可能识破他的身份,故而没问,心中甚是疑惑。只是他师门虽是大门派,他自己却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平素师门本就低调,外人只闻名却是对其师门知之不甚详,更是不可能知道他是谁的。
那汉子却不以为意,道:“不敢当,我姓顾。”那牛肉和高粱酒上来了,汉子倒了一大碗喝了起来。
林希看这酒量更是钦慕:“顾大哥,好酒量,小弟甚是佩服”。说罢举杯不好意思的笑了,接着道:“我有事在身饮不得高粱酒了。否则真想同顾兄一醉方休。”
那汉子却是不以为意,道:“无妨,喝酒最要紧的是喝得心中畅快,至于醉不醉,饮什么却甚紧要。”
林希心下更是敬重,道:“我行走江湖不久,早闻有位顾教主顾项远为人慷慨豪迈,却不知兄台可曾识得?”
那汉子低声道:“承蒙谬赞,正是鄙人。”他在江湖成名已久,为人又甚是豪迈,自然是据实相告,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声音略低了低。
林希喜不自胜,道:“小弟姓林,能遇顾教主实则荣幸,再敬教主一杯。”倒了一杯高粱酒便饮了下去。
那汉子对饮一碗,道:“林兄弟,你若是有事在身,不可贪杯,若是误事便是不妥了。你尽管饮这壶尽春意就是了。无妨的。那年我初来蜀地也是你这样的年纪,第一次喝得也是同你这样的酒。”那顾教主常日里处理教中事务,雷厉风行,人又生得甚是威严,教中兄弟自是人人敬服,只是人在高处未免不胜寒。今日见林希许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又是故地重游,不免与平日大不相同。
这二人各怀心事,你一杯我一碗的喝了也不知多久。酒楼里人渐渐少了,这楼上只剩下他二人。外面街上的灯火渐次熄灭,大约是入夜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推门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拉着一个红衣女子进来了,上了二楼与林希隔桌而坐。林希二人兴致正高,两人的酒皆已见底,便唤了伙计上酒,酒楼里伙计就剩阿冽坐在楼下门后打盹。
外面风雪正盛,那二人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一般二人吃饭定是相对而坐,他二人坐一排,林希正觉奇怪,却见那红衣女子额上有细密的汗水,神情甚是痛苦,右手正同那黑衣男子的左手束在一起,那男子左手上套着一个细细的银环,在黑衣下显得银光更甚。男子点了一些酒菜,那女子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这客栈。待酒菜上来,那黑衣男子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你要吃吗?”那女子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看向楼下。那黑衣男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倔,你要是早点招,尊使也不会让你尝这蚀骨丸的味道。”那女子冷哼一声,只是看着门口依旧不做声。那男子道:“你以为你逃得掉?还没有人能从流沙手中逃脱!你三番四次逃走,还不是被黑豹找到了?就算你不说,想必明日自有分晓!实话告诉你,我们已接到密报,明日定能抓住他!你不若早些招了,我即刻给你解药。”那女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双眼一时间竟全是泪水,忽而哽咽道:“你们为何不肯放了他?”那黑衣男子似乎略惊讶,一时间竟有些慌乱道:“蚀骨丸你都抗得过,说到抓住他你就受不了啦?”那女子惨白的脸上全是泪水,道:“他还是个孩子,当年的宫闱之变他全然不知,皇后娘娘临死前将他交给我,我没能护住他,已是万分对不起娘娘。若是。。。”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
林希听着却也不甚留意,一来他此刻心思全在这对面的大人物身上,二来喝了好些略有些醉意。
那黑衣男子喝了一口酒道:“你别哭了,反正明日我们定能抓住他,你今日说不说都没有区别,何必多受这么些苦楚。”那女子秀美的脸上尽是悲愤,道:"我求你们放了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如何才肯放了他?" 那黑衣男子看了看她道:“苏心,你心里明白的,不是我不肯放他,也不是流沙不肯放他。他是不可能活在世上的,纵使不是流沙,也会有其他人找他。你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在找他吗?”那叫苏心的女子不再说话,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左手撑在桌上,双眼微闭。那男子见她这样,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正准备拧开瓶,却又住了手,把瓷瓶放回袖中。他右手扶住那红衣女子肩头道:“苏心,你说罢,我马上给你解药。”那女子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道:“不必了。”
酒添了上来,林希正待喝却见顾项远轻敲了桌面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酒和林希的酒。林希神色如常,斟了一杯凑近一闻,果然有些许异味。便只是吃菜,拿酒却是一口没喝。
那男子神情似是焦急又是悔恨,最后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连着喝了数杯,却见他双眉紧锁,倒在了桌上。见此林希和顾项远也伏在桌上,假装睡去。
这时,那叫阿冽的伙计跑了过来,扶住那红衣女子,摇了几下,哭着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那红衣女子抬眼看着那伙计:“我没事,只是中毒了,解药在他袖中”那阿冽忙翻出解药,喂给那女子。那红衣女子咽下解药,看着阿冽道:“瑶儿,这几年可苦了你啦”那阿冽哭着道:“我不苦,姐姐才苦。我这几年呆在这里,风老板一直照料我,姐姐却是四处漂泊从未有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却再无多话,二人只是相对垂泪。
片刻,那红衣女子神色恢复,想是那药发挥了作用。那阿冽道:“姐姐快走吧”苏心淡淡地道:“我逃不掉的,黑豹能追到我。”阿冽掏出一个布包,道:“你将这个带在身上,它便再也追不到你的”苏心道:“这时何物”阿冽道:“这是红艾粉拌了檀香粉,你带在身上便掩盖了原本的气味,那黑豹却是再也分辨不出你在何处了。你快走吧”那苏心道:“原是如此,难怪昨日进了天后宫那狗便没跟进来,只是夜晚我料他们走远了,想来瞧瞧你,却是一出门便给他们擒住了。”阿冽道:“我昨日见了姐姐就一直在等,终于见到姐姐了”,说着便又抱着苏心哭起来。哭了一会又急着道:“姐姐,你快走吧,这药只能管三个时辰的,你快走。”苏心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呢,他们说明日就能抓到他也不知真假,我要留在这里想办法救他。”阿冽道:“姐姐你快走,现在流沙的人都认识你,你的目标太大,我留在这里想办法救他。昨日我见了牧心阁的人也来了,他们必然有办法的,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红衣女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道:“好,我们在那边汇合,我在这里只会拖累你,我先走了。”正待离开,却一个趔跌,差点摔倒。原是手还同那黑衣人捆在一起,阿冽忙掏出随身的匕首,倒腾了许久却还是没割破绳索。想来那绳索定不是俗物。正在这时,那黑衣人,却动了一下,露出腰间匕首,那阿冽吃了惊,再见那人却是无其他动作。便悄悄抽出匕首,试试了。绳索竟然断了,那红衣女子看看看黑衣男子,又看看看阿冽,到了一声保重,却不知向谁。便匆忙下楼,消失在黑夜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起身道:小二,我竟醉了,再来些热菜再加一壶温酒。那个叫阿冽的伙计,片刻后端上来两碟菜一壶酒。
那黑衣男子似是忘记了左手之前还同另一个人的右手捆在一起,只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轻声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我身为捕快却。。。”却再没说下去,只是看着窗外怔怔发呆。
阿冽走了过来,轻拍了拍林希和顾教主道:“客官醉了,不如到客房歇着。”林希看看窗外,不知是什么时辰,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呼呼的风雪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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