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莉真真正正坐在礼堂第一排的正中,观摩这一场她早就预感不妙的话剧的时候,她才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如坐针毡。
若再要说话剧的筹备人不是别有用心,哈莉自己都不信。因为当剧中的威廉·巴特勒爵士和安妮一起出场的时候,引起了整个礼堂的小小骚动。穿着黑袍的黑发的威廉爵士,一头黑长发穿着白裙子的安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斯内普和哈莉站在一起。
话剧是从茅德女爵过世十年后开始说起,安妮遇见了一意追求自己的威廉爵士,年轻的她对这个年长男人渐渐倾心,当安妮向威廉爵士翩翩走去的时候,她的身后始终跟随着母亲的投影——红发飘飘的茅德女爵。
而在安妮和威廉爵士对手戏的时候,红发的茅德女爵一直在二人四周寂寞地转着圈,跳着舞,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哈莉的心脏凉透,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正朝自己投来,连席间的窃窃私语似乎也时不时提起她的名字。哈莉低下头去,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子。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一旁伸过来,轻轻地盖上了她的手背,将她因为不安而紧张的手指一根根收拢在他的手心里。
哈莉努力撇去自己脸上难堪的神色和眼眶深处涌起的眼泪,抬起眼睛看他,斯内普的侧脸看起来冷若冰霜,嘴角阴狠地抿起,然而看向她的目光却温柔坚定。这一眼很短。
下一秒钟,斯内普放开了她。哈莉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他长身站起,本就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他这一站起来,引得许多人纷纷投来目光。他转向哈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刺目的舞台光。他就这样站在盛大的光芒里,朝哈莉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上。
在弥漫开的窃窃私语中,哈莉把一只手放在了斯内普的手心里,斯内普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柔和无比。他拉起哈莉,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朝礼堂出口处走去。全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排教职工席位的旁边就有离场的小门,斯内普却偏不。他拉着哈莉的手,走过一排排学生,走过一双双或讶异或茫然的眼睛。他挺直的腰杆,和紧紧握住哈莉的手无不无声地宣示着什么。而他目不斜视,沉静如水的侧颜,竟让席间的议论纷纷渐渐消弭无声。
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的路很长,哈莉一开始心如鹿撞,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但斯内普的手那样宽厚温暖,那热度一点点从肌肤上传递过来,哈莉的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背后舞台上的演出声,周边的议论声仿佛都听不见了,路过的一张张好奇的脸,一排排探询的目光都淡化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
哈莉侧过脸去,看着斯内普的侧脸,斯内普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朝她轻轻一笑。
两人就这样相携离去,将礼堂里的人群和热闹留在了身后。
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堂里了,一路上基本上没见到几个人。即使有几个学生从二人身边路过投来惊诧的目光,两人也不再在意了。
两人慢悠悠地顺着走廊走着,直到走到那堵校友墙下,哈莉终于破涕为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斯内普将她环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轻哄道。都好了,没事了。哈莉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把眼泪鼻涕悄悄地糊上去。
哈莉把眼角的湿润在斯内普的袍子上蹭了又蹭,侧过脸去,却恰好看到了母亲莉莉的照片,影像中莉莉对着自己恬淡浅笑。哈莉吓了一跳,红着脸要把斯内普推开。
“怎么了?”,觉察到怀里人儿的别扭,斯内普有些讶异。
斯内普看了看哈莉红扑扑的脸颊,又顺着她别扭的目光看过去,当下就明白了大半。于是强行把哈莉的脑袋按在怀里揉了又揉。
斯内普抱着哈莉默了一会,在她头顶轻轻说话了。
“哈莉,我们结婚吧。”
从二楼的走廊扶手旁边,刚好能看到在校友墙前相拥的两个人。托马斯的大半身子隐在黑影里,在光亮下的半张脸阴恻恻的。
他苍白的嘴唇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声音冷冰冰的:“你喊我出来,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托马斯身后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同样挂着古怪笑容艾尔柏塔。她的眼睛睨着楼下的人,眼底都是畅快的笑意,声音听起来也满是得意:“没错,你不觉得,你应该感谢我吗?”
托马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艾尔柏塔往前走了一步,身体靠近托马斯的后背,让二人的距离愈发暧昧一些:“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看到,你为她所做的一切,有多么不值。”
托马斯看着楼下二人旁若无人地亲密私欲,眼神愈发冰冷:“所以你大费周章,排了这样一出大戏,最后让他们马不停蹄地在一块儿了?”
不等艾尔柏塔开口,托马斯又恨恨地讽刺了一句:“你可真是古道热肠,助人为乐啊。”
艾尔柏塔抬起手,在托马斯瘦削的脊背上游走,声音和她的眼神一般迷离起来:“又有什么不好呢?她再也顾不上你,就没有人再与我争了。
楼下的二人时而相拥,时而又放开彼此低语着什么。艾尔柏塔正为与托马斯独处而意乱情迷,托马斯却敏锐地看到斯内普的手里,一晃而过的亮光,在月光下闪过一蓬雪白的光芒。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哈莉捂嘴喜极而泣,频频点头后扎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托马斯的眼神冷到冰点,几乎是怨毒地看着二人相携离去。
哈莉走了,托马斯的隐忍也崩到了极限。他猛地回身看住艾尔柏塔,眼睛里流动着异常的光芒。
艾尔柏塔也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托马斯。他蔚蓝的眼睛里,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绿仿佛一点点扩大。在他的注视下,眼神渐渐发直起来。
托马斯看着神色渐渐痴呆的艾尔柏塔,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你做得很好,艾尔柏塔,回去吧,回去吧,从此再也不会有人与你争了,我向你保证。”
艾尔柏塔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四肢僵硬地离开了。
托马斯的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快到风声在耳边呼呼吹过。
直到。
一个女声发出了半截惨叫,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戛然而止。半秒的沉寂过后,又是好几个人的惊声尖叫同时响起。
托马斯的脚步微微一顿,走得更快了。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雪亮得近乎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