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钟立风的许多歌一如他的文字,从来都扑朔迷离得宛如一道谜题。
初次听到这首《有一个你知道的人来了又去了》时,我仿佛着了迷一般,反复将它循环播放,试图解开这道题的谜底。钟立风朴实的声音配上邵夷贝温煦的和声,使得缓缓的曲调流露出了一股莫名哀伤的气息。
读过不少围绕这首歌展开的短评:有人从歌词中感受到了离别时的忧伤,有人由此怀念起曾经隔三差五和旧友们谈天说地的日子,有人为它贴上了歌颂孤独的标签,也有人触摸到了唱词间流淌着的一泓柔情。可是我翻来覆去地聆听它的旋律,始终猜不透这道谜题。
突然有一天觉得自己听懂了这首歌,甚至悟出了当中的故事,是在一场婚礼上偶遇一个男生时。
有一年去参加高中女同学Y的婚礼。同桌的人几乎都是Y的大学同学,他们彼此相谈甚欢。环顾四周,我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只好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半晌,坐在旁边的男生忽然问我:“你是Y的同学吗?” 我说是的,我是她高中同学。说着我打量起了这位男生,他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看上去不是我们的同龄人,我无从猜测他的身份。
“是吗?那我们是校友。我是Y的学弟,比你们低几届。”于是这个男生情不自禁地和我详述了他与Y相识的经历----简而言之,Y的母亲是我们母校的老师,这个男生以前常常去Y家补习,一来二去便认识了Y。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与Y从前的一些往来,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认真聆听,偶尔插上几句话,尽管我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和我这样一个纯粹的陌生人谈起他和Y的交集。
突然,他顿了顿,略带犹豫地问我:“你认识新郎吗?”
我说不认识,今天是第一回见。不过前几天和Y聊天时,她有提及她的亲戚和新郎父母是邻居。亲戚见两个孩子都在上海,又是老乡,便热心为他们牵了线,一来二去两人便看对了眼。
“噢,原来如此。”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感叹了一句:“真快啊。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结婚了,去年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还说她是单身。”就在我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时候,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红酒,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真快。”
我们的交谈被司仪突然提高的音量所打断,原来婚礼进行到了抽奖环节。司仪尝试用层出不穷的台词调动气氛,挑起台下观众们的好奇心。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宾客们屏息期待着头等奖的诞生,当司仪对着大屏幕宣布获奖者的姓名时,宾客们四处环顾,寻找中奖者。我身旁的学弟迟疑了一下,羞涩地站了起来。司仪随即招呼他上台领奖,并邀请他为新人们送上祝福。
抽奖环节的热情散去后,Y随新郎逐桌敬酒。走到我们这一桌时,Y对学弟说:“欸,你刚才上台领奖时,我好几个同事说对你印象不错,想求介绍。你现在还单着吗?要不要我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你?” 学弟立刻涨红了脸,沉默以答,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婉拒,我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苦涩。Y挽着新郎接着走向了下一桌,我注意到学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Y的背影。
我后来临时有事,婚礼尚未结束便提前离开。走出酒店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两句歌词:“有一个你知道的人来了又去了,他有一些孤独,一些欢愉,一些骄傲。我看见他在离去的路上,撑起雨伞,转动起舞步。”
我突然发现,这首歌写的大概是一个关于“生命中的过客”的故事。有人曾来到你的面前,还未等到表白心意的那一刻,就被迫悄然离开。遗憾的是,所有曾经努力掩饰的翘首以盼最终都付诸东流,化作了成全与祝福。他定是曾有过一些欢愉、骄傲甚至狡黠,可如今只剩下孤独、伤感与荒谬。
后来读钟立风的随笔集,发现他常常将“雨”这个意象融入文字中。好比如他写过这样一个片段:
“那个雨中离去的人,我们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心事重重、爱恨交加,我们只看见他冲进雨里、头也不回、急急离去,雨不大但绵绵密密,仿佛看尽他头顶上升起一股奇怪的浓烟。”
他还写过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下雨,离开,悲伤。”
所以《有一个你知道的人来了又去了》里面两次唱到了雨,到底还是为了狠狠地渲染一把转身离开时的悲伤。歌曲唱到一半时,口琴声响起,宛如纠缠的回忆在彼此拉扯,最终又随风而去。
想来距离参加那一场婚礼已经有些时日,不知道那位陌生的学弟后来是否驻扎在了谁的生命里,再也不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