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多么有型的人啊!
印堂宽阔,浓眉秀目,鼻梁和坚毅的唇角,搭配得无以伦比的贴切;耳朵下巴也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迷倒众生,男女通杀;却从不以相貌为资本。
你看他的眼神,深邃、平和,蕴含了一潭秋水,透彻而有内涵,让人心生敬畏。
是的,即使在轮椅上。
他一手抓着病例单,一手操控着轮椅,很娴熟,但要从狭窄的就医间拐出来依然有些难处。
就诊者们自觉腾出了最大的空间,他用右手调节着轮子的角度;花了约五分钟,他得以滑到甬道上,缓缓地消失于人流中。
深秋,他在轮椅上散步。
出得小区的门,停泊在人行道上,看车辆来来往往。
曾经他的座驾,是最亮眼的;坐上的美人儿,也是最可心的。
那些记忆笼在细碎的阳光里,温暖而舒适,在眼前晃呀晃;他一伸手,想要抓住一星半点儿的,却是梦幻般地徒劳。
冬末,一家高档酒楼。
她帮他把轮椅调到适合就餐的高度;把饭菜盛到盘子里,勺子放在他面前。他满把攥紧勺柄,艰难地把饭送进嘴里。
女人姣好白皙匀称,从头到尾好脾气地为他做这做那,却是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当年,她是多么的傲娇!从万千追求者中,过五关斩六将,走进他的心里;他俩琴瑟和谐,旗鼓相当;郎才女貌,羡煞别人。
四十成了一道分水岭,他顶着耀眼的权利的光环,从劳斯莱斯的座驾跌落进轮椅。中外名医,大把的钞票,没有寻得一星半点儿的希望。
褪尽众星捧月的光环,远走他乡,他来到南国这座都市。他谁也不让近身,执意自己一个人搭理一切。
他的肌肉在不间断地萎缩,从髋部大腿到手臂。现在明显感觉到手臂无力。能把饭菜送进口中的日子,也不是很多了。
生命的终结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冷与暖,是与非,爱与恨,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虚空。
打出生就辉耀在头顶的幸运的光晕,眼也不眨一下就替换成梦魇般的狰狞。仿佛此前的一切都是他窃掠来的,这会儿要他整个儿地作出偿还。
他不要任何人看到他的虚弱无力;他不能让灵魂随躯体的枯萎陨落。
月亮圆了,清晖洒满阳台。
他吞下了足量安眠药。
迷蒙之中,由一缕月光牵引着,飞升,飞升,向着天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