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易逝。
1988年, 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潞城一中,也是校长骄傲地多次提到的首批非重点中学。
1988,物价上涨。寄一封信由八分钱涨到两毛钱。县城里唯一的商场,某一天下午人满为患,所有货架的东西被一抢而空,甚至连不能转的电扇。
太行山上,卢医山下,长治街头, 梧桐树开花了,远远望去一片紫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甜的味道,使劲吸两口,感觉一直甜到心里。
1.55米,我是班里最矮的,但被委任为体育委员,因为我初中当过班长,而且嗓门大。体育委员的任务就是每天6点钟带领大家晨跑,上午的课间操整理队列,上体育课负责清点人数,还有挑选班里的同学参加运动会。
为了能长高一些,我每天给自己加码,不断练习双杆,学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如双杠空中360度翻转。下午放学后去学校后面的乡间小路上再跑一个小时,初夏的时候,那种淡淡的紫色梧桐花会挂满10米高以上的天空,那甜舔的花香则充满了整个空气中, 和我青春的岁月一起留在记忆里。
起初,教体育的是个刚毕业的女老师,加上我这个矮个子体育委员,每次体育课,带领同学们在操场上跑圈的话,就像羊拉粪,整个跑道都是人,有走的,有聊天的。我尝试过大个头的同学在前面领跑,也尝试过让女同学领跑,无论怎样,都是纪律松散的一队“鬼子兵”。
后来,换了一个身高1米9的老师,高大威猛。整队的时候,声音嘈杂,可是老师从窑洞里挑布帘一出来,全部立刻雅雀无声,而且跑步也跑得很整齐。我这个体育委员,也可以狐假虎威一下。
1989,是烦躁的。我每天收听中央台的午间半小时,从4月初到6月份,每天新闻都在关注天安门广场的动态,忽然在6月份的那几天,午间半小时没有任何新闻。短波收音机到处都是传闻,首长,部队,学生。很多大城市的学生都上街了,听到新闻里讲武汉的公交车被烧了。
学校在县政府旁边,早上去读书的时候看见墙上贴了贴大字报。市里面有些高年级中学的学生下来要串联我们。但是去学校没有同意。
县城又恢复了平静。我高一各科的学习成绩比较平均,所以高二要分科的时候,我很犹豫。
开始选了文科,因为我觉得文科比较容易,但上了一个星期的课之后,我想:一个男孩子,如果放弃了理科,将来成家了,连电灯泡都不会换,丢死人了。而且文科的历史和地理,长大后可以自学,而物理和化学,没有实验条件的话,根本没办法自学。
我找班主任要求换理科班,班主任很为难,说,现在分班已经定了,而且理科班也满了,你要换的话,需要管教学的副校长同意。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副校长,他不同意,我就每天跟着他,他去哪,我也去哪,像一块讨厌的狗皮膏药。副校长烦了,“你去找理 科班的班主任吧,看哪个班有空余。” 我用硬着头皮去找另外两个理科班的班主任,刚好其中一个学理科的女同学想学文科,我和她就互换了教室。
上学路上,路边有一家人里院子里有几棵硕大的梧桐树,矗立,巨伞一样的树冠,每逢春天,这些树同时开放,抬头观望,一片花海,粉紫色的梧桐花像端庄沉稳的知性熟女,摇曳在春风中,阿娜多姿,美艳无比,淡淡的花香。
1989年开始,我负责给班里的黑板报撰稿,其实很多是模仿中国青年报的社论写的,看上去高大尚。也是校广播电台的播音员。
有一天早上,蹲着公厕,听见一墙之隔的女厕所里两个女的聊天,讲诉她们回家看望父母的经过,生病的父母看到外出的子女回家,高兴的忘却了病痛可以下床了。我飞奔去学校,上课铃声已经响了,我在数学课上把听来的故事和自己的想象写成了一篇小小说,叫《药》,讲述的是,
“我长大后常年在外地工作,出差路过家,重感冒的父亲开心的一下子就下了地, 母亲说我就是父亲的药。第二天,我临走的时候,父母塞给我治胃病的药。”
这篇小说发表在校报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文字变成印刷的铅字。
十几年之后,竟然有类似的经历,真的很神奇。
那天的的傍晚,我行走在梧桐树下,望着楼与楼之间即将西沉的落日,周围的云团镀着一层灿烂的金边,也给我的内心镀上了光晕。
1991
高四,高四
第一次高考竟然连中专的分数都没达到?我仿佛听到满街那些早已凋谢的梧桐花在笑我。不甘心,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读“高四”。
第一堂是化学课,课堂气氛很沉闷,重读的同学很多都埋着头,化学老师笑着:“失败一次就这样了?”我在课后的随笔中写道:这次是更好的机会,让我可以将跳板压得更低一点,积聚能量,第二年可以跳得更高。
我被选为班长,因为大多数同学想集中精力,百分百复习考大学。
复习班集中了学校最好的老师,我是在这一年,真正学懂了数学,物理和语文。语文老师的方法也很特别,没有教材,每堂课只分析几个词,然后就安排大家写命题作文。每个人还有一个写随笔的本子。开始很难写,只有几个字,后来每天都主动写,有时候一天写几篇,有点上瘾了。还组织了一次全校的助学捐款,帮我班一位同学重返校园,这在学校的历史上是没有的。
报考的时候不知到什么专业好,山西就是煤炭多,以煤矿为主的矿务局是效益最好的单位。我想考热门的“医学”或“财经”,可能没有把握。学校建议避开大城市的高校,因为竞争太激烈。可以考虑重点大学里“农林地矿”,比较有把握。因为看了本关于未来的书,专业选了“材料”,据说是21世纪的方向。
1992年,终于如愿以偿,考入了我的第一志愿:中国矿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