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座,小溪发现今晚许江心没带拉菲或玛歌的红酒,也没带茅台,而是带了米霖琼。江心说:“今晚难得,在这原汁原味的小酒馆,咱就喝原汁原味的农家酒。”
江洲靠海,山地也多,早些年渔民出海打渔、农夫上山耕种,都靠烈酒御寒祛湿,因此,江洲人虽偏隅南方一角,但自古大多祖传好酒量,不仅男人如此,许多江洲女人的酒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江洲又是个著名的侨乡,尤其旅居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的居多,这些年,欧洲几大名酒庄的红酒源源不断来到江洲,但是江洲人对它们的礼遇不是倒上半杯,一个晚宴上摇晃着摇晃着慢慢品它们。江洲人对酒的喜好的表达很直白,那就是“喜欢就多喝”!江洲人喝红酒喝得猛,每每有初来乍到的老外见了百思不得其解,往往在酒桌上听到老外睁大眼睛表情夸张地说:“哦,MY GOD!照你们这样的喝法,全法国一年的葡萄酒总量加起来也不够你们江洲人一个月喝的!”其实这话真的不算是太夸张,因此,现在有许多江洲人不轻易喝法国拉菲、玛歌、拉图等名酒庄的葡萄酒,因为知道假酒太多了,除非亲朋好友到法国从这五大名酒庄中直接自己提货的。许江心因为女儿在巴黎生活,常常往返巴黎和江洲,平时她自己挺喜欢喝两口,因此,每次出去,跟着老公在法国的兄弟姐妹扫货外,还有一大爱好就是去酒庄转转,每次回国亲自在行李箱带几瓶顶级的回来,让家里的阿姨做几个小菜,常叫小溪木如琴到家里喝。但今天,她忽然改变了风格,出人意料地带了江洲本地有名的家乡酒——米霖琼。
江洲米霖琼是江洲独有名酒,酿造工艺独特,到现在还沿袭着江洲农家古老的纯手工传统酿造工艺秘制而成。这酒以陈年白酒(烧酒)当水,和糯米、红曲再次发酵,在再次发酵过程中糯米中的淀粉转化成葡萄糖、果糖和麦芽糖,而产生了天然甜素,米霖琼酒体淡红透明;酒香纯正、酒质完美,酒味甜润醇和,既有葡萄酒的典雅芬芳,也有上品白酒的高贵脱俗;有世袭黄酒的丰富营养,还有啤酒的鲜爽口味。江洲人以前婚宴嫁娶,特别喜欢用这甜甜糯糯的米霖琼。许多外乡人第一次喝米霖琼,经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醉倒的,因为米霖琼很好入口,殊不知它本身就是白酒,只不过有了一身甘甜可口的温柔的外衣,初喝的人往往在好客的主人的劝酒下,一杯一杯,不知不觉,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的”。如今有一点年纪的海外江洲人,总是很怀念保持了原色、原汁和原味的米霖琼,这“情浓于酒”的故土情缘,深深蕴藏在甘甜醇厚的米霖琼中。
小溪紧挨着白沙瓯款款坐下,邻座的邵华杰打趣道:“才子佳人、美景良宵,成双成对在夕阳中逛这么久,这画风,想想有多美就有多美啊,你们俩给人想象的空间好大的!”邵华杰说着,便给白沙瓯斟满了一杯酒:“来,为这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先干一杯!”白沙瓯接过酒杯说:“喝酒也如做文章一样,要紧扣主题。别忘了,今晚的主题可不是才子佳人哦!”一直话不多的玉面裴主任裴璨今晚看来兴致也不错,接过白沙瓯的话说:“写文章是这么说的,可不也还有一说叫抛砖引玉吗?你俩先抛个砖,咱后面的好玉想怎么引就能怎么引了对吧。”说着,就将手中的酒杯斟满了递到南小溪的跟前。小溪有点猝不及防,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一急,两朵红云便泛上面颊。这样的面颊如同一朵祥云照亮了坐在小溪正对面的邵华杰,他腾地站起身,替小溪接过裴璨的酒杯,说:“菜还没开,咱这酒就高潮了?这节奏,会吓着女士们的!”大家一听都笑了,许江心端起酒杯说:“来,今晚承蒙各位兄弟姐妹赏光,开心兮哦,我先干为敬!”一仰头,一杯米霖琼落了肚。
也许是历经了生死,也许是感慨了无常,虽然那时的他们彼此之间还称不上熟稔,但那一个晚上,或许也是因为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的米霖琼吧,几番推杯换盏之后,他们忽然有了一种默契:原来是一路人
也许是江心选的日子好,这个周末,男士们没有了工作日工作重压的羁绊,这样的美酒美食美色,他们觉得难得的放松和惬意。特别是玉面裴主任,今晚的感受或许是特别强烈的。裴璨不是江洲市区人,他来自江洲最偏远的山区县安泰。安泰县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被称为江洲的“西藏”。在江洲的经济飞速发展的现在,安泰县还是个国家级贫困县。但这丝毫不能减弱裴璨对家乡的热爱,他从安泰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村名的自然村中走到乡中学读初中、再从乡中学到县城一中读高中,他所有的学生时代去往学校的交通方式几乎就是步行。但每次如此漫长又艰辛的往返学校和村子的路途中,都让他认真思考了自己的前途,并且越长大越清晰:一定要走出这大山!而且他非常明确地知道,他能走出大山,唯一的途径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每个周末,他步行几十里路回到自己的村庄,周日的下午,母亲给他装好一袋米、一罐梅菜干和几把黄豆,他再步行几十里地回到学校。他在县城的中学以勤奋著称,但他努力掩饰自己家境的窘困,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视力严重下降,几乎看不清东西了。这时候,他才向班主任刘老师救援。刘老师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是营养不良所致。一出医院的门,善良的刘老师直接带他去一家小面馆给他要了一碗肉丝面,并且特意外加一份炒猪肝,如慈母般地看着他吃,对他说:“肝能明目,多吃,全吃光,下次再给你买”。那一刻,他觉得这炒猪肝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美味,觉得刘老师就是那观世音菩萨。在刘老师的关爱和猪肝的滋润下,裴璨很快恢复了健康。本来成绩优异的他是安泰一中“保浙大冲北大”的种子选手,但是,也许是对自己要求太高,心理压力太大。当年的高考命运告诉裴璨,他不是比赛性选手,他的高考分数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甚至本科线都没上,按那一年的分数,他只能上江洲市师范专科学校。这让他对自己很失望,他咬紧牙关对自己说:再复习一年,明年再考,一定要考上浙大。可是,面对一贫如洗的家和苍老无力的父母,面对下面四个弟弟妹妹,他放弃了,那一年的9月初,他拜别了老家、拜别了恩师刘老师,背着一个帆布书包,毅然前往可以每个月有饭菜票分的江洲师范专科学校,开始了他的师范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