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铁罗汉的时候是在周末，在他家里他问了我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学拳？”。
我想学拳却哪里想过为什么要学啊？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显然不现实，武术与我只能是爱好并不能专业练习；为了打架斗殴？我也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为了强身健体？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也不需要考虑这些；难道是为了传承国粹，继承武学道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练拳。”看着依靠在沙发上，丝毫没有武者勇猛气势的铁罗汉，问道：“您为什么练啊？”
“小时候哪想那么多？我姥爷让我跟着他练，一练就是这么多年，慢慢的成了习惯。”铁罗汉微微抬了抬头，说道：“那会早上跟着我姥爷去练拳，他买油条给我吃。”
原来是为了油条！我看着铁罗汉说道：“我就是想学想练，也没想过为什么啊！登山的人不是老说嘛，为什么登山是因为山在那里。”
铁罗汉笑了，说道：“这词不错。”
我接茬问道：“真正的武术是什么样的啊？”
铁罗汉喝了口水，说道：“武术什么样？武术就是杀人的技术，战场上士兵的杀伐之术流传到民间经过改进后更适合民间作战的技术就是武术，也可以说是兵法在个人身上的体现。”
这么恐怖？我有些接受不了，武学应该是阳春白雪！应该是高山仰止！怎么能是野蛮暴力的杀人技术啊？！
铁罗汉继续说道：“武术的本来面目就是杀伐的技术，战场厮杀用刀枪剑棍，战争结束后退伍的军人携带兵器不方便，多年的战场经验又让他们充满危机感，于是就根据兵器的用法转化为拳法。”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铁罗汉笑了笑，继续说道：“武术的起源和本质是这样的，学拳首先要认识到这一点，至于我们学了干什么？那是另一回事。”
“我就是感兴趣，想练着玩。”
“练着玩就挺好，武术很好玩很有趣！有什么能比自如的掌控自己的身体更好玩呢？至于用，那最好一辈子别用到，用到的那次就是救命的时候。”
话题逐渐往打打杀杀上继续，传统武术起源于战场，传承的是杀伐之术，战场之下是江湖豪强的手段，是偷袭与反偷袭，不是竞技体育，不是擂台较高下。民国时期的武术家们逐渐走入了上层社会，江打讲杀就不在合乎时宜，于是玩起了劲力，“懂劲而神明。”追求境界，一掌打死就不如放长劲把人打飞，双方胳膊碰到，一方能控制另一人的重心，“拿劲”精妙无比，很难练就，但如果对方自觉或不自觉地配合，就很容易做到。
于是，后来的整个武术界都在这种自觉或不自觉地配合下玩的不亦乐乎，铁罗汉不想我沉迷其中，误入歧途。
“武术的杀伐功能在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但要从这个角度去看武术，会明白武术是什么样子，就不会被花拳绣腿迷惑住。”
铁罗汉继续说道：“武术又技击价值，观赏价值，健身价值，文化价值，但归根到底，武术还是技击的技术，这个没有那就不是武术了。”
“而如何技击，就是你得打到对方，打到了还得起作用，就是打法和发力。打发解决的是什么时间打什么位置，说的是时机，发力解决的是速度和力量，说的是劲力。传统武术就是按照传统的方法练出来这些的技术体系。”
打法？发力？不明了，却又知道一点，就问道：“打法是不是招式啊？这招破那招。”
“没有招式！”铁罗汉摇了摇头，说道：“招破招只能局限在一定强度下玩，打法是原则，掌握了打法的原则，任何动作都可以是招式，掌握不了原则，什么动作都挨打。”
“那像形意拳和八卦掌的动作就完全不一样，这不是招式不同么？”
“每个拳法都是一套完整的训练体系，不同训练体系练习出来的劲力和动作有区别，跟招式没关系。”
见我有些不理解，铁罗汉又说道：“这么说吧，没练过拳的人打架抡王八拳，这是不是招式？你觉得不好看，可时机正确王八拳一样能解决战斗，练形意拳的人练了几年劈拳，劈拳的动作比王八拳顺手，出手就是劈拳，这不是招式，只是把符合武术打法要求的动作练成本能。”
明白了一点，可更多的是迷茫，我又问道：“每种拳法都是一个训练体系啊，这有什么不同么？”
铁罗汉说道：“内家三拳，练得是整体发力，让全身参与发力，打法就建立在劲力特点上来的。形意拳是枪法化拳，动作完全是枪架，直击的动作多，崇尚硬打硬进。八卦掌是刀法，抡劈的动作多，走偏门，太极拳像漩涡，控制住对方的重心再打，这个最狠。”
“这么复杂，练得过来么？”
“武术很简单，掌握了原则，先让身体做到，在正确的基础上重复，很快就有了。劲力从无到有，就不一样，至于要练的多好，那就看下多大功夫了。”
我有些不解的问道：“您刚才说劲力是指速度和力量，传统武术也讲究这个啊？”
铁罗汉说道：“除了力量速度还有什么？劲力是整体劲力，全身的力量往一起用，重点是腰胯发力，腰胯能发力就相当于有了一台发动机，装上钻头就是形意拳，装上风扇就是八卦掌，装上鞭子就是通臂拳，装上绞肉机九式太极拳。”
原来练的是腰胯这台发动机啊。铁罗汉慢慢的给我打开了一扇大门，我还没有迈过门槛，却已经看到了门内的风景。
内家三拳“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俱是劲力拳法，拳法的招式动作如果没有劲力支撑，是无法用于实战的，于是外行看动作，认为是花架子，内行没练出劲力觉得无法应用，也否定了传统拳法。
劲力，是我们这样的传统武术人所追求的，很好玩，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