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泼妮娃)
我仰面沉到水里。让水没过双耳。汩汩的流水声从喷洒传过来,带来温热的流动。带来久违的温暖和惬意,像被爱情的双手轻轻抚慰,带着致命的温柔。
歌曲穿过水面,被削弱了很多,依稀可辨幽深的韵致。听起来并不伤感,只是水面吹过来的风,掀起阵阵情感的涟漪。
咚,咚,咚,咚,咚,咚……那是我心脏在跳动的声音吗?在水里竟然如此清晰。在空气里,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侧耳倾听。咚,咚,咚,咚,咚,咚……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一面小鼓。
仿佛感觉到自己活着,真实生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此刻,我迷恋并感激我的生命,感到喜从天降。
我在水里,一切就似乎都从水里流过来了,那汩汩的水声,把玛格丽特·杜拉斯冲了过来。
王小波评价杜拉斯说:没有感性的天才,就不会有杜拉斯的《情人》那样的杰作。
这话什么意思呢?
我的心落在“感性的天才”这几个字眼上。
什么是感性的天才呢?
在这里更侧重天才的本义,即天赐才能,而且加上一个定语,感性,指集暴虐的情感、深邃的感知、荒诞的孤独、特立独行的叛逆、超脱于世的天真与凌厉、时刻与死亡共同呼吸的魄力与鬼气于一身的精神气质。
对,这是一种罕见的气质。它来自哪里?杜拉斯如何获得这种气质?
我喜爱的王小波,他同样是个感性的天才。
否则,他就写不出《黄金时代》那样的杰作。
王小波,他又是如何获得这种气质的?
还有我最深爱的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他若不是感性到极致,就没有《了不起的盖茨比》,他也是如何获得这种“感性的天才”?
张爱玲,她同样被称为冷酷的天才,“感性的天才”从哪里开始的?
和许多人一样,以往凭着非常主观的印象,就认为自己读懂张爱玲了。真是惭愧。
张爱玲和杜拉斯一样,认为作家最重要的,是写自己,只有自己对自己是最熟悉的。
杜拉斯说,我越写作,我就越不存在。每写一本书,我就失去一部分自己。等到我没什么可写的时候,就是死亡到来的时候。
张爱玲观察事物的视角无疑是犀利而别致的,她的灰暗和冷酷,正是她看到的那50%的阴影面,是一般人不愿意也不敢去正视的。她却无视一切,且乐此不疲。
女人的母亲身份与作为女人的身份,永远充满深刻的矛盾和冲突,这是一种极深的洞察,而且被她所尽情书写。就如杜拉斯整个一生,都在笼罩在母亲残酷的冷漠之下,锻造出一种人格上致命的冷酷和疏离。
这却意外地让她们腾空而起,从空中俯瞰大地。她们仿佛洞穿了一切。如果说张爱玲和杜拉斯的“洞穿”是种罕见的天赋,那么无论这种天赋如何获得,如何被赋予,都不应该被漠视和误解。
那天,读《文学与艺术》一书的时候,作者提到“人道主义”,我差点击掌而歌,觉得自己几乎找到答案了。
人道主义,这几个字就是我苦苦寻找的所有吸引我的作家、作品、人所具有的精神特质。
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和信仰,他们甚至生活在同一种空气里面,只要闻一闻空气中的味道,就知道他们彼此相识。
然而,从杜拉斯的文本里,我看到才能、才气、暴虐、自负、痛苦,被处理过的爱情甜蜜的尸体,我却看不到“人道主义”。这是为什么?
在她这里,爱情是虚空的坟墓。
她总是在坟墓里接待一个又一个情人。
我只能看着她在一个空洞的令人窒息的坟墓里接待一个又一个情人,一切都荒诞又虚无,连死亡也同样不值一提。
是她已经超越了人道主义,还是以另一种更高层次的语言在肢解人道主义,以至于伪装得太厉害,我完全辨认不出来?
杜拉斯的世界是冷酷的,她的爱情坟墓更冰冷刺骨。在她这里,所有美丽的事物都带着恶魔的面孔,吞噬一切。
这么多人迷恋她,迷恋她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坐在她冰冷的坟墓里不肯走,像虔诚的信徒日夜研读着坟墓里昏暗阴森的壁画,企图破解他们心中如上帝一般的女神是如何用来自地狱的黑暗屠杀世界。他们害怕面对眼前的所有,但又期待这一切的发生。
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杜拉斯代表了一种残酷世界的真相?
而这真相令人恐惧,也令人着迷,因为不为所知。
仔细感受,张爱玲也极为类似。所以面对着阴暗面,许多人本能地逃避,只有极为稀少的人直面迎接。
如果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才能,暂且先认为是冥冥中的某种拣选吧。后天的共同点又是什么呢?
贫穷。这是个不幸的字眼,其发生的过程远比结果来得惨烈,几乎要灭绝人性,对极少数天赋秉异的人来说,却如地狱里沸腾的熔池,淬炼出另一种更精纯的人性颗粒,缓慢而残酷地堆积出他们的形体。
那人形已经跟普通人相去甚远。除了一颗近似人形的脑袋,他们的身体已经无从辨认。他们的心灵,更是已经异化成荒原上呼啸而过的飓风、忽明忽暗的云朵,狂虐而下的暴雨,不能停留,也不会停留。
诗意。它席卷一切,浩瀚无边。包裹着杜拉斯的虚无,王小波的荒诞,菲兹杰拉德心中盖茨比的死亡,张爱玲华丽长袍上的虱子。
如果只冲着情色去看杜拉斯,就太低级了,就如只冲着红楼梦一般的精致华丽去看张爱玲,就太遗憾了。因为她们的一生,爱情仅是那末尾的十分之一。没错,爱情贯穿她的一生,但她从来不属于爱情,也从来不让爱情属于她。
她们超越于爱情之上,带着女王一般的气质,让男人神魂颠倒,却从不屈服,不屈服于男人强有力的臂弯,男人竭尽全力奉献的性,男人拱手相送的爱,仍不能满足她。
她们太浩大了,怎样的爱情都无法填满。男人疲惫而恐惧,却像被套在蜘蛛网上的猎物,任由宰割。
因此她们笔下的男人,都是孱弱的,令人同情的,带着随时被吞噬的厄运,战战兢兢地奉送自己的生命和爱情。他们却都因为得过女王或长或短的恩宠而永生难忘。
就像上帝,爱每一个人,但他并没有专一只爱着其中的某一个,残酷而宿命。
爱情是可以发生在自己心里的,它只需要一个激发的对象,然后自行成长,超越于那个对象之上,成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样子。所以别怪他们不爱现实中的你,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们要爱的。你只是点醒了他们心中那个爱的火苗,他们要烧的,是整个森林。
所以跟过于感性和诗性的人在一起,注定是要痛苦和悲剧的。
但没有这些人,这些异于常理的深刻而迷乱的爱的方式,我们就不懂自己。我们将只看到风平浪静的海面,不知道还有暴风雨、海啸、暗流、冰冻。
他们挖掘了内在的我们,暴露在狂乱的天气里,让我们死去,然后又活着。
张爱玲诞辰100周年,如此遥远,如此亲近。此为致敬。
写在最后
生命,永存于世。
来源:泼妮娃(ponew) 趣读旅行(ID:Koalatravel)原创作者
致谢:图片来自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欢迎转发分享。
原创不易,未经授权请勿转载,转载请联系作者。
往期精彩推荐:
用创意重启生活,过更有活力的人生(国庆中秋快乐)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走出界线 才能闪闪发光(含视频)
做真实的自己,就是个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