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到底是谁?”尚云龙大喊一声,泪如雨下。
姑姑疼爱地抚摸着云龙的肩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哽咽的说道:“傻孩子啊,为何老问这个问题呢?父母对你不好吗?”
“好啊!可是再好有什么用?我爸爸根本就不是我亲爸,我就想知道我来自哪里,我到底是谁?”尚云龙呜呜咽咽,因为激动,脖子上青筋凸显。
......
从小他就感觉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而让他感受最深刻的是七岁那年,当时他刚上小学,正是个对一切事物懵懵懂懂的年纪。那会儿的他活泼好动,喜欢和同学们打打闹闹,然而每次与人起纷争,总会被对方毫不客气地喊道:“你是野孩子,我们不跟你玩儿”。一开始,云龙并没放在心上,继续没心没肺的找同学玩耍,可是那些同学的家长,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望向云龙,然后转身对自家孩子说:“以后少和他这种野孩子玩儿,听到没?”
这让他异常恼怒,同时又有一种大大的屈辱感,虽然他不懂“野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周围人那不友好的眼神中,他体会到了深深的羞辱,为此他非常苦恼,跑回家向妈妈诉苦,问妈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可妈妈却从来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们瞎说的,别理他们”。
就这样,这个问题随着时光的流逝,如鲠在喉,让他痛苦,让他难过,直到上了中学,也丝毫没有减缓,这期间,虽然那些嘴贱的同学畏于他的拳头,不敢当面喊他,但是背地里依然会传来他人的风言风语,“野孩子”、“野种”这种让人火冒三丈的暴力语言,时刻像刀子一样,剜割着他的心。
尚云龙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内心越发脆弱不堪,只要看到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聊天,他心里就不自在,他恨不得拿胶带封住那些人的嘴,用拳头敲烂那些人的脑袋。可是,犯法的事儿毕竟行不通,这种隐形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让他一刻不得安宁,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身体健康,父母双全,又有爷爷、奶奶和姑姑的疼爱,却为啥不能像别人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他忧心忡忡,心情低落,“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感到窒息、难过,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或许是抱养来的孩子,亦或是买来的,甚至是捡来的孩子,但是这一切都被妈妈全盘否定了。
前几天又是因为这个折磨已久的问题,妈妈甚至跟他翻脸,她拉起上衣,指着肚皮上的刀疤,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儿呀,你看看,这是剖腹产留下的痕迹,你是我亲儿子,以后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行不行?”。“可是为什么别人不喊张三野孩子,也不喊李四野孩子,偏偏喊我呢?”云龙咆哮着摔门而去。妈妈一下子怔在那里。
尚云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也想试图说服自己:别人的风言风语只是空穴来风,都是瞎说胡道的无稽之谈。可每当夜深人静之际,他的思绪又会回到“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上来,他本想打电话再问下爸爸,可是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感觉爸爸在他的印象中,显得有些陌生,甚至“爸爸”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不仅常年在外打工,回来时日有限,可即便是休假回家,他也是沉默寡言,对云龙不温不火,所以云龙既不爱他也不恨他,但却时不时忽略他。
尚云龙隐隐约约感觉到,父母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这个念头一出,就越发强烈。为了弄清真相,他偷偷地拿来父母的照片、爷爷奶奶的照片,分别和自己的照片进行比对,但比来比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让他更加心神不宁、内心煎熬,学习成绩也跟着下滑。
作为数学课代表,他负责班级数学作业的收发,那天他抱着同学们的作业本,去数学教研组交作业,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到数学老师们在说话:“唉,你们班那个尚云龙数学一直挺好,怎么最近数学成绩这么差?”
“我也正着急这事儿呢,那么聪明的孩子,可不能拉下功课呀”
“是不是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嗯,还真没准,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生父是谁了”......。
尚云龙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强打精神,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推门进入教研组,然后把数学作业本匆匆放到数学老师的桌子上,便逃也似地走出房门。
这个折磨自己已久的问题,原来出在父亲这里。尚云龙边走边想,边想边责备自己,“父亲不是亲的”,这么明显的征兆,为啥自己就从来没想到过呢?比如妈妈是一名公务员,而爸爸却是常年外出打工的普通人,很明显俩人根本不般配,可他们却结婚了,这真是不可思议;再就是自己个子一米八六,皮肤白皙,可是父亲却不到一米七,且皮肤黝黑。
可是亲生父亲会是谁呢?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又是怎么和妈妈走到一起的?难道是妈妈不检点,作风有问题?想到这里,尚云龙脸庞发热,一股对妈妈的厌恶之情升腾上来。可是随即他又立马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假如妈妈作风有问题,现在的爸爸会娶她为妻吗?
他就这样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搏斗,但是最终也没找出个解决思路来。这时他也不想再找妈妈求证,因为他知道妈妈是不会告诉他实情的,那接下来该找谁呢?尚云龙突然想到了姑姑,那个对他百般宠爱的姑姑,也是他最信任的亲人,从小,他就喜欢跟着姑姑学习,因为姑姑是老师,知识渊博,对他非常有耐心。所以这次选择向姑姑求助,姑姑应该不会让他失望吧。
想到这里,尚云龙放学后就急匆匆赶往姑姑家,然而姑姑也支支吾吾,没能帮他解决困惑。
尚云龙内心非常沮丧,他不知道为啥大家都躲着这个话题,不肯告诉他真相,连亲生母亲、疼爱他的姑姑,都不能给予他正确答案,那么这个世界还有啥人可以相信?还有啥事儿可以让自己眷恋?
云龙越想越委屈,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他想逃离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去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放松一下自己疲惫的内心。想到此,他打车直奔火车站,头脑中就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火车启动了,看着窗外倏忽而逝的建筑物,云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夜幕降临了,妈妈焦急地打来电话。
云龙无言的苦笑了一下,任凭手机铃声鸣叫,他瞅着窗外就是不接,邻座的中年妇女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关切的问道:“小伙子,怎么不接妈妈电话,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尚云龙没说话,上手直接挂断电话,随后趴在小桌子上,一动不动。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尚云龙头都没抬,直接挂断。“小伙子,你这样做,家人会着急的”,旁边的中年妇女有些坐卧不安,紧跟着对面几个玩手机的年轻人也开始把目光集中在云龙身上,仿佛这个小伙子是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众目睽睽之下,尚云龙内心非常难受,他最反感被人注视,反感被人猜测,他受够了这样的折磨。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中年妇女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云龙的手机,对着手机说道:“你家孩子在去XX的火车上,你们赶快想办法拦住孩子”。
云龙生气地抢回手机,狠狠瞪了中年妇女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对着听筒嚷嚷:“你们既然都不给我说实话,我是死是活就不要管我了”。说完使劲挂断电话,气呼呼的坐回座位,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就是没有落下来。
终于到站了,尚云龙解脱般甩开那个多管闲事的中年妇女,大步流星奔向灯火通明的火车站出口,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向何方?
迎着凉爽的晚风,他就那样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内心多少有些凄凉,他觉得自己到这个人世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都十六岁了,身世竟然不明不白,就这么行尸走肉般任人嘲笑、奚落、孤立,活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尚云龙越想越悲伤,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随即他又赶紧擦干眼泪,挺了挺胸膛,大晚上一个人独自走在街头,他不能懦弱,更不能胆小,他要装出坚强。
想到这里,尚云龙忽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拐进一家小吃店,坐下来,要了一盘卤鸡翅,一盘鹌鹑蛋,一杯可乐,便开始大口吃起来,他刚吃到一半,就见一个陌生的高个子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瓶白酒,一盘炸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正在低头径自吃饭的尚云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看到对方正在仔细地端详自己,他不仅一愣,直愣愣地看向陌生男人,这才发觉,这个人好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尚云龙开始使劲思索,“你叫尚云龙对吧?”中年男人微笑着问道。“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龙愣在了那里。“我当然知道啦”男人乐呵呵笑出了声。
尚云龙更诧异了,“我们以前见过面是吗?”云龙继续追问,“看你小小年纪,就自己大晚上出来吃饭,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中年人撇开云龙的问题,自顾自的发问。
“来,喝杯白酒,敢喝吗?”
“有什么不敢的”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陌生人,云龙心里放松了警惕,他拿起那杯白酒,一饮而尽,刹那间,辛辣的白酒开始在食管里、胃里翻腾,火辣辣的实在难受,
中年人一下子焦急地站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花生米,喂到云龙嘴里,“快吃点东西,你这孩子,怎么搞的,一口就喝下去啦?”
在酒精的刺激下,尚云龙脸色通红,脑袋晕晕乎乎,但是心里却非常清醒,在中年人的帮助下,他们吃完饭,顺便到附近宾馆住了下来,期间中年人进进出出接了好几个电话,也不知道他嘀嘀咕咕说的什么。
尚云龙浑身散架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中年人给他泡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这让云龙非常感动,他赶紧坐起来,伸手接过杯子,说道:“叔叔,谢谢你”,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中年人拍了拍云龙的肩膀,无限爱怜的说道:“孩子,是不是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呀?”。“能不难过吗?我都这么大了,竟然连自己来自哪里,生父是谁都不知道”尚云龙沮丧的发着牢骚。
“叔叔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云龙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从前有两个彼此相爱的年轻人,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二人相约要到一个城市工作,一起建立幸福的家庭,正当两人沉浸爱河,憧憬幸福生活之际,男孩母亲却开始了百般阻拦,她不同意儿子找农村女孩,更不同意儿子这么早就放弃学业参加工作,所以男孩刚一毕业,就被父亲送到国外继续深造。
痛苦不堪的女孩找到男孩家苦苦哀求,却被男孩母亲无情拒之门外,情急之下,女孩跑到附近河边,想投河自尽,却被打工路过此地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救了下来,为了报答男人的恩情,走投无路的女孩嫁给了他,结婚不久,女孩怀孕,按照日子推算,这个孩子应该是前男友的骨肉。
然而为了照顾女孩的自尊和脸面,丈夫一家选择了原谅,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一家人共同抚养,共同呵护孩子健康成长,直到现在......
尚云龙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半,他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孩子,就是那个生下来没见过亲生父亲的孩子。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高个子中年人,越看他心里越嘀咕,自己的长相和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像了,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还有声音,他一下子目瞪口呆,“那么你是?”云龙结结巴巴的问道。
男人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孩子,我知道你再苦苦追寻答案,是我害了你,我这个亲生父亲不合格呀”,说完他拉过云龙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云龙使劲抽了回去。
“孩子,你知道吗?尽管我现在已经成为了银行行长,也按照母亲的要求娶了上市公司老总家的女儿,但是我并不幸福,我无时无刻不再惦记着你们娘俩,所以婚后不久我们夫妻就开始了分居生活,直到现在,都没有复合”,眼前的父亲越说越激动,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这让云龙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下午,你妈妈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因为出身问题,赌气离家出走,让我务必在这个火车站找到你,孩子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爸爸对不住你们娘俩呀”。
尚云龙心中一片茫然,他望着眼前的亲生父亲,听着这十几年来父亲的遭遇。此时此刻,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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