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深巷

少女没有离开，她还在看着穆南风。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四牵你的手时。”

“他牵我的手时？”

少女还是不懂。她和李四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出他们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是的，你们一共有两处破绽。”

穆南风看着少女，他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像是在为她惋惜。这么美好的少女，突然就失去了一只手，任谁都会替她惋惜的。

“哪两处破绽？”

少女还是想不出来。她连一处破绽都想不出来。

“第一，他之前原本站你左边，但他为了牵你的手却从你的左边绕到了你的右边。本来他可以用右手直接牵起你的左手，这样自然的一件事，他却偏要多此一举，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这样做，无非是需要腾出他的右手，他需要用他的右手来杀人。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是很确定，但接下来的第二处破绽，立刻让我意识到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的猜测？”

“十年前，江湖曾出现过轰动一时的两位杀手，很多人只知道他们是一男一女，但却很少有人看到过他们的真面目。关于他们的传说也很多，有人说他们是兄妹，也有人说他们是夫妻，更有人说他们是父女。这些传说越传越神秘，却始终没有得到证实。其实这些传说都没错，只因为这两个人在不同的杀人现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穆南风看着少女，他似乎在讲一个故事，一个和少女无关的故事。

少女看着穆南风，她的脸色苍白，似乎听到了什么吃惊的事，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问道：“那他们是怎样扮演不同的角色呢？”

“江湖上传言，有一种叫八荒六合的邪功，练了之后可以使人返老还童。我本来是不相信的，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传言非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四牵起你的手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的手。你的手指修长白皙，这是一双无论长在谁的身上都值得骄傲的手，但李四牵起你的手时，你却在有意无意地掩盖着自己的手。确切地说，你想掩盖的并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指甲，因为你的指甲和你的手指太不匹配了。”

少女开始看她的手。她的右手还在，她的手指修长白皙，那是可以让无数女人嫉妒让无数男人爱慕的手指，但在这样的手指上却长着苍老的指甲。

少女的目光黯淡下去。她已经明白了少年说的第二处破绽。八荒六合功是一种邪恶的武功，可以让一个人的功力在短时间内大增，也可以让一个老去的人返老还童，但无论如何脱胎换骨，手指上的指甲却没办法改变。所以很多次，李四和她会根据她练完八荒六合功后的年龄改变来扮演不同的身份去杀人。有时他们是夫妻，有时他们是兄妹，而有时他们又是父女。所以江湖上的传言其实没错。

很多人总是想着与天争，与地斗，违背自然规律，但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无论怎么斗争，终究是没办法逃避的。哪怕是在短时间里逃避了，也总会留下一些证据，在某个时候，这些证据会把我们带回到起点，令我们无可奈何。

“所以说，在那一瞬间，你就确定了我们绝非是父女。”

“是的。”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本来就不想杀你们，是你们要杀我。”

穆南风的回答模棱两可，似乎回答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你要放我走？”

“腿长在你身上，你走不走和我没关系。”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剑不是用来看的。”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少女看着穆南风，重复着说道。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她走得很决绝。她甚至都没有去看地上李四的尸体。李四的尸体此时已经开始僵硬，他那双胖乎乎的手似乎更胖了。

她也没有去拾起她的断手。她的断手还在地上，手的周围是一滩血迹，此时血迹已快要干涸，一群苍蝇围在断手的周围，总算可以喝一顿新鲜的血液。苍蝇来了又去，久久不愿离开。

少女走了。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其实她早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她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她走出巷子，巷子的尽头处就是李四包子铺，大大的牌匾还挂在店头，牌匾已经有些发黑，油记染在上面，带着一种岁月流逝的感伤。

这天大地大，似乎再也没有能容下她的地方。

她和李四原本就是一对亡命鸳鸯。十年前，有人给了他们厚厚的一打银票，让他们杀了江南高家庄的大当家高飞。当时她和李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跟踪，计划，最后也是在一个巷子里，他们成功击杀了高飞。他们用的身份是兄妹。

高飞也是一个百年难遇的江湖好手，本来他们是绝无希望的，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高飞的一个弱点。高飞成名较早，他当上高家庄大当家时才不过三十八岁，三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最精力充沛的年纪，高飞也不例外，他似乎也有花不完的精力。当一个人有了权也有了钱，刚好他还年轻又精力旺盛，他剩下想做的事就是消耗精力。高飞用的方法和很多男人一样，他把目光看向了女人。

其实少女也有一个名字，在江湖上她被别人称为容婆婆。容婆婆当然不是少女的名字，但少女确实被江湖上的上称为容婆婆，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在练八荒六合神功，除了李四。练这个功夫的人有一个好处，皮肤会越来越好，甚至到一定阶段会宛如少女，所以在某一天，他们就很好地利用了高飞好色的这个弱点，在一个巷子里，击杀了高飞。之后她和李四就带着那厚厚的一打银票来到了风停镇。

其实容婆婆一直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她甚至和李四商量过，要一个孩子，但李四实在太贪了，他似乎永远也不会满足。

原本那些杀高飞时得来的钱已经够他们用一辈子了，但李四不甘心，所以他开了李四包子铺。谁曾想，李四把包子铺做得红红火火，竟然被张大老板盯上了。他们也一直计划着杀了张大老板，但无奈张大老板势力太大，他们基本没有任何机会，直到穆南风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到来，一剑杀了张大老板和他的两个护法。

这个时候李四立刻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只要杀了穆南风，这风停镇就一定会落入他们手中。因为这风停镇除了张大老板，以及他的两个护法，他们已经调查过，几乎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光明正大的挑战他们可能没有机会，但是暗杀，他们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穆南风的恐怖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于是李四死了。他本来想把风停镇据为己有，但却为之付出了生命，而容婆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种代价让他们已无力承受。

容婆婆虽然还活着，但没有李四，她已然也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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