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天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在青湖的自拍。他比着剪刀手,放肆地笑着,背后的天和水蓝成一片。
他的配文是,“终于走到了‘远方’,虽然没了工作,也值。”
我颇有些惊讶,微信他,“什么叫没了工作?”
他回复,“没什么,我想请假去旅游,领导不批,我就把工作辞了。”
“你走得还真潇洒。”
“那当然,年轻嘛,要放纵一点。”
据我所知,他那份工作可是他爸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把他弄进去的,工作不累,收入也还不错。现在,他工作还不到半年,却只为了旅游这个原因而辞掉工作,让我多少有些不解。
过了几天,他又发了条信息给我,说,“你肯定想不到我刚才在草原上骑马有多爽,突然觉得,人就得这么过,纵情当下,不负青春啊。”
“听着是很爽。”我回复到。
“那你也一起来玩啊。”
“算了,我还是把工作做好比较合适。”
“工作的机会大把大把的,可人的青春可只有短短那些年啊,你还准备等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现在是什么年代,诗和远方,好不好,你读那么多书,未必不懂?”
诗和远方,这个已经滥用得无以复加的词语,像一颗子弹击穿了很多人的生命。不过,他们的诗和远方已经变了味,不再是梦想和追寻,而是享受和放纵。他们做很多事情却从来不去想会有什么后果,他们以为青春是阻挡一切后果的盾牌,青春会给予他们想要的一切,而且仿佛一切伸手即来。
我在手机上打出,“我有自己的青春,也有诗和远方,但我不认为我要靠纵情玩乐来得到。”
不过,最终我还是没有发出去。
(2)
我有一个远房表弟,十八岁的年纪,马上高三,平素里与他鲜少联系,没曾想到记忆中乖巧懂事的他现在竟然沦落到了留校察看的境地。
故事还得从周末的时候,表舅打电话给我说起。
那天,我接到他的电话,很纳闷,毕竟我跟表舅几乎不怎么联系。
表舅先是寒暄,然后单刀直入,说要我去给表弟做思想工作。
当时的我有些疑惑,正在读高中的表弟有什么要教导的?又为什么要找我?
表舅说,我跟他没有代沟,是高中阶段的过来人,可以跟他好好讲讲学习的重要性。
我向来不喜欢给别人上“政治课”,但是表舅所托,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见到表弟时,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乍一看,还以为他遭受了虐待。当时心想,即便是表弟在学校犯了错,表舅也不至于要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后来才知,这只是他跟别人打群架时留下的“战利品”。
他把我带到卧室,锁好房门,便从抽屉里抽出一盒芙蓉王,娴熟地递给我一支烟,“表哥,我爸是喊你来给我上思想政治课吧?”。
我笑了笑,婉拒了他递过来的香烟。
打火机的火苗一闪,烟头便被点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来烟雾,看样子,已经是老烟枪了。
我正欲开口,他抢话道,“表哥,我们别谈那些扫兴的,我给你说说我们学校的风云事迹吧。”
我没那兴致,插话道,“你先等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啊?”
“不要这么惊讶吧,这年头,不抽个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中生呢。”
我哑然一笑,敢情在他眼里,我高中三年算是白读了。
我问他为何跟别人打架?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不很正常嘛?年轻的时候不打,等年老的时候再去撕啊?”
我刚欲反驳,他却先我一步说道,“表哥,你当年就是死读书,现在回头看看,你除了读书睡觉学习好之外,你高中还剩下什么?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没有!你再看看我,以后回忆起来,那绝对是一部热血偶像剧啊。”
接着,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起了他那所谓值得称道的事。
比如:
晚上与宿管和保安斗智斗勇,翻围墙出去上网,待到天亮,又偷偷潜入宿舍;
跟踪喜欢的女生,把她堵在各种门口,然后再一一剪除那些萦绕在他女神身边的男生。
每逢周末,总会有三五个兄弟,聚在一起,抽烟喝酒,玩牌打架。仿佛打破所有的规矩,依自己的个性行事,那才是沸腾青春,那才能最好的诠释人不轻狂枉少年的含义。
“你这样玩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么?”
“呃,你不知道现在讲究的是过好当下吗?管他什么将来不将来的,反正以后也不会饿死。何况,你没见到校园电影里,只有会玩的坏学生才能当主角啊?”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支持着,好学生没有青春,坏学生才能热血这个“真理”,反正表弟肯定是其拥趸者之一。
这些人以为的热血青春,就是不受任何的束缚,冲破一切的规则,狂放不羁,浪荡行事,仿佛这样才能在同学面前成为神一般的存在。说到底,没有人会把这类人看成神,他们只是混世魔王,打着享受青春的幌子,无节制地挥霍着最美好的时光,殊不知,在这被浪费的时光里,还有一样东西也在急速坠落,那就是梦想。
(3)
去年年尾,初中同学A说带我去夜店玩玩,好好释放一下自己。
我说好,毕竟要多去见见世面。
灯红酒绿,声音噪杂,A很快就在舞池里和一个金发美女对扭了起来,可我在里面呆得难受,便匆匆走了出来。
很多人都说去夜店是为了舒解压力,绽放真我,可我在里面看到的只是重重伪装和无尽的欲望。
烟味、酒气加上扭动的躯体,到处充满着一种空虚的狂欢。
A是典型的夜店咖,经常是第二天要上早班,夜里依旧会去酒吧high到凌晨三四点。组局玩乐也是他惯用的消磨时光的方式,一般最后都以酩酊大醉收场。他还会跟很多女生玩暧昧,能上床的一个也不放过,有一次,他连翘了几天班,只为‘漂洋过海’地去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他美其名曰,放纵青春。
我有时问他,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吗?
他哈哈大笑,“现在谈什么以后,人一辈子能有多少青春啊,不趁这个时间好好挥霍一下,这世上不等于白来一趟?”
我没有像他那样放纵过自己,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世界我没有白来过,我走得很踏实,踏实到每一步都看得到足迹,它们会证明我曾经来过。
第二天一早,A打电话给我,问我昨天为什么那么快就走了?
我说我不适合那个地方,与其呆在那里,我宁愿在家里翻两页书。
A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还停留在八十年代的觉悟啊,现在这个时代,年轻的时候不泡泡吧,进进夜店,撩几个妹子,你说你能有什么出息?你的青春会被狗吃了啊。”
“至少还有狗愿意吃。”
我在心里嘀咕道。
(4)
很多标榜放纵青春的人通常会用电影里面的桥段来告诫我们,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青春的时光一去不再有,能享受时便要享受。可是,不知道他们想过没有,写出这些剧本的作家们未必就在用他们所以为的放纵青春的方式来过生活。
他们根本就不会毫无把握地满世界去流浪,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有着长远的打算。
他们也不会用打架斗殴,夜店撩妹的方式来张扬他们的青春,恣肆自己的欲望。
他们会伏案灯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为一个情节,一个对话苦思冥想。
他们也会燃烧自己的青春,认真努力地在作品里寻索梦想。
他们写的是放纵青春,热血青春,但放纵不等于堕落,热血也不是无法无天。
放纵青春不是要你打破一切规矩,只为迎合自己的欲望;也不是要你不顾后果地放下一切,只为享受地浪迹天涯。放纵青春是你有自己的人生梦想,也找到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道路,然后张开翅膀,拼了命地去追寻自己的诗和远方。
或许有人会说,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关你什么事?
诚然,不关我事。
我并不反对你有自己对青春的定义和生活方式,我只是反对你打着青春的幌子,挥霍了最美好的时光后,还掷地有声地向世界叫嚣:青春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