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姨妈得了一种很古怪的病,我陪她到许昌一家大医院住院治疗。不记得是哪个月份了,只记得在去医院的路上,我见到了城市里的一条河中,散乱地立着荷的枯枝败叶。繁华过后的萧条落寞就像盛宴过后的残羹冷炙,让人心里感觉无比的伤感。那时,我刚读完高中,对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描绘的那种出神入化的景致很是向往,而我在现实生活里,是不曾目睹过荷花的美艳和领略它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的,及至见到已经枯萎颓败的荷花,很是遗憾没有在它亭亭玉立的时候见到它。
这之后,我在另一座城市里读了两年书,然后回到家乡的一座小县城里参加了工作,找了一个可嫁的人成了家,生了孩子。所有的风花雪月都被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替代了。我记得孩子在襁褓中一天天长大的样子;我记得和爱人为生活中的琐事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我记得我混在人群中,盯着校门口,接儿子放学回家的样子;我记得坐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伏案工作的样子、我记得我有几件喜爱的衣服都穿得褪了色;我记得我跳过一次槽、考取了一个职称;我记得我发表过几篇文章、写过几首诗;我记得有一次,我照了照镜子,发觉脸上有了些许细小的皱纹,这才想起走在大街上,陌生人对我的称呼已不是“姑娘”,而改叫做“阿姨”了。
今年,也就是离我看到枯荷15年后,我的家搬到了许昌。有一天,在下班的路上,我忽然瞥见我日日经过的这个城市里的河中,铺满了鲜嫩的、翠绿的荷叶,那些圆圆的绿叶贴着河面,像一把把被风吹翻的雨伞,它们立在河水里,精神奕奕,随风摇曳。又过了几日,荷叶长高了,颜色由嫩绿转为深绿,叶片也有些大起来。而最让我欣喜若狂的是:一朵朵白色的或者粉红色的花蕾俏皮地点缀其间。我舍不得离开,于是就推着自行车顺着河边的柳荫道向前走。然而,就在此时,多年前那一幅残荷图浮现在我脑海中了。我突然间忆起这不就是我那年那月那日走过的河边么?这一幅美丽无比的荷花图不就是那年那月那日我渴盼见到的么?日日在这里经过,居然忽略了这曾是我数年前走过的路,倒是这一幅荷花图勾起了我最深的记忆,而这一重记忆又仿佛是昨天的事。从零落成泥到生机盎然,我眼见的只是一次末始,一轮四季。
我驻足在河边,有清香扑鼻而来,诗人说:一回首一驻足,我们都会惊叹,因为我们以为只过了一天,哪知道时光已经过了一年。我站在那里,看着一池的荷花,不敢动不敢回想,到底过去了多少年了。多少年之间,又经历了多少世事,多少沧桑。这时,那些隐约的记忆在风中破碎,那些斑斓之景在脑海中浮现,但无论是幸福和快乐,或者是失败和忧伤,所有的一切都如夜晚空幻的烟花,无声的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时间,巨大而不可摧毁的时间一直在我们身边奔走,不容忽略,像一池荷花的命运,再过些时日,就会重现许多年前我见过的那种景象。时间的力量,任谁怎样千回百转也无法抗拒。
到底是谁啊!把时间和流年暗暗偷换!把愿望和命运巧安排!有一个护河人撑着竹筏从远处划过来了,他盯着每一朵盛开的莲花看,所有的喜爱都在他的眼睛里了。我突然泪流满面,为不能像那位撑筏人一样那样近地亲近荷花。
那一个看到残荷后产生了一个美好念想的小姑娘,如今已变成了脸上有细小皱纹的中年人了。我对自己说,世事就是这样的吧!每个人都是这样老去的吧!时间都是这样流走的吧!这就是人生的规律吧!我也算给自己找到一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