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上)

 

这一回每次读都觉得饶有趣味,“趣”的不是内容逗乐,而是作者曹雪芹的写作手法。能在其中一回里暗暗的把主要女性角色的命运通过诗词的方式“偷偷”的告诉读者,这在现在都是不多见的,更不用说是300多年前了。不知所云的读者依旧不知所云,而通读过《红楼梦》的读者重回头读这回的时候,心里便不禁感慨:原来如此,一切早已注定,可泣可叹。


宝黛的虐恋

贾母是疼爱黛玉的,第三回安排在贾母身边的碧纱橱便知,这回又提到林黛玉“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可见宝玉和黛玉这两块玉,都是贾母的心头玉。倘若按照happy ending的剧本写的话,贾母不死,贾府不被抄家,就看贾母这对宝玉和黛玉的喜爱程度,他俩被贾母指婚也是早晚的事。

宝玉和黛玉呢,“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参商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参星与商星。两星不同时在天空出现,因以比喻亲友分隔两地不得相见,也比喻人与人感情不和睦。略无参商:就是非常和睦的意思。


但是美好总是短暂了,宝钗来了。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宝钗没来时,黛玉大概也觉得三春姐妹不管从外貌气质还是吟诗才能方面都不及自己半分,对她也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奈何和黛玉不相上下的宝姐姐来了,又被大家说“黛玉所不及”,更是让敏感自卑的黛玉忧心起来。

那么宝姐姐到底哪里让大家称道呢?“行为豁达,随分从时”,随分意为安分守己;从时意为适应时势。“随分从时”说的是宝钗谨守封建礼教,顺应大环境的形势而为人处事,这个在长辈眼里是很加分的。而且宝姐姐情商高又随和,小丫头们也爱和她一起玩。

而黛玉呢,“孤高自许,目无下尘”,黛玉孤僻清高,自命不凡,看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所以下人们相比于黛玉,更喜欢宝钗。

下人们喜欢宝钗,小丫头们又喜欢和宝钗玩,这自然会引起黛玉的愤愤嫉妒之心。没关系,让黛玉愤愤的事情多了去了,曹雪芹大概把天下人的嫉妒之火都一并写到了黛玉身上,让读者在读到有关黛玉敏感善妒的部分的时候,便私下里想想自己偶尔也会冒出的嫉妒之意,然后告诉自己:别笑话黛玉,谁也都一样。


平心而论,单单拿出黛玉和宝钗这两个人的性格来说,我还是更喜欢宝钗的圆滑豁达的,不管她是真心如此,还是有自己的打算,她所表现出来的高情商,让和她相处的人都能感受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相比之下和黛玉的相处呢,时不时的要受到来自黛玉的暗讽看不起,又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会把她惹恼了,进而开始耍小性子。这种处处很有情绪化的水相星座的相处方式,偏火象星座的我是比较接受不了的。

还好宝玉不似我,否则《红楼梦》也没办法写了,“这日不知为何(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哄黛玉者唯宝玉也),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


秦可卿和她的闺房

接下来就要引宝玉去太虚幻境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怎么从真到假、从现实走入幻境呢?做梦呀!

于是乎借宁国府梅花盛开,邀荣国府一众人去赏花之由,贾宝玉也随着去了,“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这时贾蓉之妻秦可卿便出场了,说“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


贾宝玉和贾珍是一辈的,贾珍是贾蓉的父亲、秦可卿的公公,所以这里秦可卿称呼宝玉为宝叔。“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从贾府第一德高望重之人贾母的视角看秦可卿,连贾母都说秦可卿是极妥当之人,又是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可见贾母对秦可卿十分认可,也可看出秦可卿的为人在宁、荣两府中都得到了肯定。

原本是为宝玉准备好了休息的屋子,奈何宝玉看到了一副对联后说“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是副什么妖魔鬼怪的对联呢?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曾经我读《二号首长》的时候看到过这句话,喜欢,便记下了。然后读《红楼梦》的时候发现出处是在这里。把世间的事弄懂了处处都有学问,把人情世故摸透了处处都是文章。这样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却让宝玉十分厌烦,秦可卿于是便说,“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


之前《百家讲坛》里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的时候提到,侄媳妇秦可卿带叔叔宝玉去自己的房里午休,这一系列举动在不知道秦可卿身份之前都会觉得很奇怪和唐突。刘心武说,秦可卿的原型是康熙的废太子胤扔的一个女儿,早年和曹雪芹家相好的时候,送到曹家当童养媳。秦可卿的原型出生之后没有在宗人府登记,直接寄养在曹家,曹家当时可能也在想等太子继位之后,借秦可卿原型的这个姑娘可以继续攀高枝。

所以曹雪芹把这样一个人物写进了《红楼梦》里,秦可卿得到了贾家上上下下的一致认可,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反对,即使后来和她公公贾珍私通,作为她婆婆的尤氏也都忍气吞声。不过淫丧天香楼这段在小说里没有体现,只在87版电视剧里演出过。

对于秦可卿的原型是否为废太子的女儿,我也无从得知,但秦可卿这个角色,我觉得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贾珍的儿媳、贾母的重孙媳那么简单。我们借宝玉的视角来看看她的房内布置就知道了。

一阵甜香袭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然后看到墙上有幅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旁边有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果然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也果然是宝玉喜欢的感觉,慢慢引着宝玉进入幻境(梦境)。

《海棠春睡图》这幅画寓意杨贵妃的醉态。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这是“海棠春睡”典故的由来。唐伯虎根据典故,丰富了想象,画了这幅《海棠美人图》。


秦可卿房内不仅有唐伯虎的真迹,还有“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这都是何等罕见的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宝贝,却在秦可卿房里出现了。

而且还牵出了这些人的相关艳史,武则天的宝镜,知乎里有解释说,“说通俗点儿,这就是个情趣装置,大约和情人旅馆里镜子主题的房间类似”,赵飞燕也是野史里的形象,接下来还有,我们往下看。

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这里有个安禄山和杨贵妃的风流典故,百度知道里说:

据《唐史演义》中描写说,“安禄山和杨贵妃鬼混一年有余,唐明皇不知道二人日久生情,依然蒙在鼓里。有一次,安禄山用力过猛,将贵妃胸乳抓伤。因为指爪这两个字,和木瓜这两个字相似,后来就传成安禄山用木瓜伤了贵妃乳。

 “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寿昌公主发明了梅花妆,她父亲曾教育她要端庄一点;而小说里秦可卿的父亲也让她端庄,这里一方面暗喻“公主”身份,一方面说红颜祸水。

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再次强调“公主”,这些又是贵妃又是公主的玩意,刘心武曾强调这是暗指秦可卿的皇族身份,另外这些女性大多红颜祸水,所以也暗讽秦可卿和公公贾珍的“扒灰”行为。

总之秦可卿屋里的东西大部分是来自野史里生活奢侈或者男女关系混乱或者二者兼有的典故,啥意思明摆着的。

宝玉却对秦可卿的屋内摆设甚是满意,秦可卿也说,“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宝玉的初春梦即将开场,本回(上)回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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