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想来这个道理必是对的,自古以来,没有谁生来就是顺遂的,更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说法,所以,我被赶出家门,并没有悲悲戚戚,自怨自艾,我一直在努力,不惧困难,亦为爱可以放弃生命。我想,终有一日,我会重回家门,金龙凌云,便会是我的未来。
【01】
我姓敖,就是那个所有的龙都有的那个姓氏,敖君卿,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君若不离,妾定不弃,卿,是我娘的名字,按理来说,取名字应该避父母讳,只是我娘执意如此,我爹自然也应允,一个名字罢了。
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倾注了他们所有的爱。幼时的我生活的很幸福,可是因为龙生性不羁,故而我是我爹所有的孩子里唯一一个纯种的龙,大概是男人的本性,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开始见异思迁,冷落我娘。之后龙宫里就多了许多别的动物,比如蛇啊,牛啊,麒麟啊,龟啊,大象啊,还有很多我都不认得的动物,他们全都是我的“姨娘”。
自然,这些姨娘没过多长时间都给我添了许多的弟弟妹妹,他们长的都很奇怪,名字倒是都随着我的名字,什么君缘啊,君恋啊,各种,简直庸俗的很,我很不耐烦他们,因为他们的娘,我娘才每日里以泪洗面,导致我们东海上面每日家都是雷雨阵阵,出海的渔船都少了许多。
每次看到娘偷偷流泪,都默默的陪着她,只是我从不说话,不劝她,也不怂恿她去争宠,因为我娘说,都是自己选择的路,就是死,也是自己的选择。
我娘自顾自的说话,说着我爹为了娶到她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当初我娘是四海八荒九州唯一的雌性神圣巨龙,那可是高级种族,我爹却只是一个银龙,在龙族,神圣巨龙比银龙高级了可不止一两层,当初外公外婆不同意,因为他们想让我娘嫁给同样血统的敖云慕,可是无奈,我娘被我爹的甜言蜜语轰炸的头昏脑涨,外祖拗不过女儿,便成了这一门亲。
婚后我爹倒也不错,可是总耐不住外面那些美人儿的勾引,千日防贼,也总有一疏,自打我爹找了第一个姨娘后,我娘便再也不理我爹了,只是哭。这不,我五岁了,我娘的眼睛却也哭瞎了,我静静地抱着她,三岁之后,我便不再撒娇了,我开始学着坚强。
【02】
但是自从我娘眼睛看不见了,我便被我爹最大的姨娘,一条蛇,禁止再见我娘,说什么不吉利,作为龙族太子,一定要担当龙族的复兴,把我打发到北海的极寒之地历练。
最主要的是,我爹觉得他的蛇姨娘说的很有道理,果然,被爱冲昏头脑的人,都是没有智商的,父命不可违,我收拾行装,带了几个虾兵蟹将,还有龟丞相的孙子,李诗修,就出发了。
其实,说的好听,历练?自来龙族生而高贵,历练一说基本只在不纯正血统的龙族后代那里才可以说的通,我就是被赶出来了。自此之后,我便是无家可归的人了,李诗修跟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让他回去,无奈他说是祖父的嘱托,一定要保护好我,所以我也不再说什么,任他自顾的跟着。
到了北海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好,我自以为大家都是龙,总是要照顾一二的,可是北海的龙王是什么玄武君,他本来就是灵蛇,所以,我算是跑到了敌人的手心儿里了。
不过玄武君倒是一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白天我每天都和他的龙子龙孙一样,上课,练功,浮水,凌云,可是我晚上要给他们北海龙宫所有的生灵准备第二天的吃食,给他们洗衣服,第二天早上还要给他们倒夜香,简直就不是人,哦不,是龙,正常的日子,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任劳任怨,李诗修也会跟我一起,我总是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若是日后君卿凌云,必不会落下修。”他倒是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一个月后,李诗修去洗衣服了,我发现每次我准备吃食的时候,总有一个小姑娘跟在我身后,娇怯怯的,看着很是瘦弱,我这个人自来是比较有同情心的,就停下来问她,“你有事?”
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我饿了。”
“你昨夜没吃?现在距离开饭还有好一段时间呢。”我好奇。
“我娘是月妃,不过我经常吃不上饭的,我看你在准备吃食,不知道,可否给我一些?”她有些不大信任我,却也说了身份。
【03】
“哦,这样啊,当然可以。”我给了她一些热饭,和她一起席地而坐,“跟我讲讲?”
“嗯,”她吸了一口冷气,开口,“我娘是月妃,就是月亮妃子的意思,爹爹本来很宠爱娘,可是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娘,忽然有一天我被一个姨娘告知我娘死了,我去找,却再也找不到了,我去问爹爹,爹爹却说我娘不要脸,居然背着他和小龙虾在一起,就被他处死了,打那以后,我便没了娘,也算是没了爹爹,我已经好久都不曾吃饱饭了。”
“你没去查一下吗?”我忍不住问。
“当时的人都已经死了,什么都找不到,但是我知道,我娘她不会的,我娘深爱着爹爹,她每日都念当年他们定情的诗歌,北海云飘絮,吾心只念卿。此生绝不负,与尔共繁星。”
“证据确凿的话,应该是没办法的,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是谁,”那小姑娘双眼都是恨意,“就是那个雨妃,就是她告诉我我娘没了,之前我娘一直最信任她,而且我娘死后,她最受宠,说是爹爹喜欢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要报仇么?”我忽然有些心疼她。
“你可以帮我?”她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要那个人身败名裂,我要爹爹承认他对不起娘亲。”我们商定好,七月十五中元节那一天行动,便各自离去。
后来,雨妃在七月十五那一天被恶鬼缠身,夜半惊魂,吐露出了,“月妹妹,你别怪我,我们一起长大,可是你长的比我好,又对我最好,你见过我最卑微的模样,却还是不嫌弃我,我恨你,谁让龙王那么宠爱你,所以我才买通了小龙虾去给你下药,你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我也有孩子,我也想我自己的孩子可以得到万千宠爱……”
玄武君却是因为七月十五怀念过去,去找雨妃谈心,听了个正着,一时之间,怒急攻心,废了雨妃,找来月妃唯一的女儿敖子鱼,抱着女儿哭的昏天黑地,说着,“月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04】
那次变故之后,玄武君只信任子鱼,所以听说我会偷偷给他女儿做饭之后,便让我不必再做这些脏活儿累活儿,改行做他女儿的御用厨师。李诗修作为跟着我来到北海唯一活下来的伙伴,也被安排到了子鱼的金玉斋里作了管事的,我们的日子开始慢慢变好了。
直到有一天,玄武君抱着子鱼回来,急匆匆的把浑身是血的子鱼放在床上,痛哭着对我说,“君卿,子鱼她命不久矣,她的龙筋断了,除非,除非有人心甘情愿给她半根龙筋续命,否则,寡人就再也见不到子鱼了。可是,寡人年迈体衰,实在是……”
“我来,我愿意。”我坚定,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含羞带怯的眼神,我便喜欢了这个姑娘,她善良,纯真。
“公子,”李诗修不赞同。
“诗修,别劝我,你知道的,我爱她。”我挥了挥手。李诗修不再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我对玄武君说,“可以了。”便闭上眼睛,躺在了子鱼的身边。
接着,我感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疼痛,然后便没了知觉。恍恍惚惚之间,却有两个人影拉着我走,带着镣铐,伸着舌头,我问,“你们是谁?我这是要去哪?子鱼呢?”
“呵呵,你已经死了,自然是要去地府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子鱼,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被人抽了龙筋,便是不能再投胎了。而且,心甘情愿,赴死的。”
“哦,原来我死了,子鱼活了,那边好了。”我闭上双眼,任由他们带着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奈何桥,忘川河水滚滚流逝,两岸的曼珠沙华开的正艳,真的很美。我没有被带去地狱或者别的地方,却是被带到阎王殿,十殿阎罗,秦广王睁着大眼睛,“神龙被抽龙筋,你倒是头一个,来,说说为什么。”
【05】
我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出了我对子鱼的爱和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吃我亲手做的饭,给我织围巾,我为她采摘春天的花朵,她对我甜甜的笑。我回味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你被骗了。”秦广王听完一脸的严肃,“我给你看看啊,现在那个子鱼在做什么。”说着,他拿出了一个镜子,镜子里,显现出来的情景,让我浑身发冷。
我的好兄弟,李诗修抱着子鱼,大红色的婚房,红烛摇影,听得李诗修的声音响起,“这个龙太子也当真是傻透了,他居然没有调查过,你自来便没有龙筋,蛇姨娘答应了我,只要我能把他带来见到你,我妹妹的病她就能出手相救。如今,我既救了妹妹,又得到了你,上天待我不薄。”
“是呢,鱼儿一眼就看上的是修郎你啊,那个傻不拉几的龙,哼哼,我一眨眼,他就被我迷得颠三倒四了。说到底也是你的法子好,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谁知道他那么容易就答应抽龙筋。唉,真是可惜了一个痴情郎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下去,心底的愤怒和悲伤一下子就溢满了心头。我呆呆的看着那镜子里被翻红浪,半点旖旎也不觉得。秦广王说,“你外祖是我的好友,但是外族事务向来是不能插手的,我可以助你还阳,还你龙筋,给你外祖父存放的仙丹,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阎王。”我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当我感觉到全身一暖,睁开双眼的时候,正是北海的桑榆宫,那是埋死人的地方,我站起身,一个飞身来到了金玉阁,红烛还未燃尽,我悄无声息的出现,那长在子鱼身上的龙筋,一点点融化,她又是原来的模样了,娇怯怯的,看上去很惹人怜爱。
她看见我,便不顾满身没有几件衣物慌忙,跪在地上,指着昏迷的李诗修说,“君卿,是他逼我的,我爱你。”
“是么?你自来就这样,我还真是好骗呢。”我冷笑,却不知道做什么,哼了一声,便飞身离开。
【06】
回到东海,我请了秦广王给我爹托梦,把我的遭遇告知,最后,我爹处死了那条蛇,开发了被我带回来的李诗修。把我娘接出来,然后遣散了自己的那些小妾,说是对不住我娘。我看着他那似乎是痛改前非的表情,忽然就想到了玄武君,也许,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过我娘却很高兴,因为她的爱人又回来了,只是她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了。我看着每天被我爹扶着散步的娘,突然就笑了。然后跟爹说,放了李诗修吧,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几个月后,我爹传位给我,我便成了新的东海龙王,我偶尔会想到子鱼,那个凌晨的露水里朝我浅浅一笑的女子,我并非是不知道怎么杀她,只是那是我心中的爱,我不忍去伤害,只有远离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外祖父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是敖云慕收养的一个小金龙,取名敖心语,是敖云慕带着她来的,说是要给我娘治眼睛,这些年来敖云慕一直在寻找给我娘治眼睛的方法,终于苍天不负,在灌愁海的海底,鲛人泪研墨成粉,混合直系血亲的爱情之泪,方可以。
一年后,我放下了子鱼,心语是个好姑娘,活泼好动,经常喜欢变幻成金色的花朵,藏在我必经的道旁的一棵琼花树上,琼花树上开金色的花朵,明显是她,我凑过去,闻了闻,说,“好香啊,可以摘回去泡酒。”她便气哼哼的化作金龙,飞上重霄。
我亦青云直上,追上她,我知道,我爱上了这个小丫头,一年的时间。我的魂,又复活了。婚礼的前一天,我的眼泪被当做药引,治好了娘的眼睛,我带着敖心语,给娘磕了头,娘高兴的给了一个大红包。
我看见,外面的琼花树,落英缤纷。
生而为龙,备受宠爱,父母之爱,变故丛生,北海虽赊,扶摇可接,晨露子鱼,动我心匪。龙魂抽筋,生不如死。
阎罗殿里,重获新生,金玉阁里,飞身离去,金龙心语,琼树金花,唤我离魂,慰我痴心,新婚花开,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