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带队到江苏南京及其周边的扬州、常州、苏州考察,为的是学习城市物业管理、历史文化保护等方面的地方立法经验。所到之处,庐陵先贤荜路蓝缕的足迹依稀可见。公务之余,以敬畏之心一路拾遗,在斑驳的遗迹中感知先贤非同寻常的过往。
一
8月23日早晨,从南京市至扬州一个多小时车程。与扬州市有关领导交流物业管理及古城保护立法近两个小时,不觉已到了午餐时间。
吉安人去扬州,自然绕不过庐陵欧阳修的话题。欧阳修1048年春知扬州府,之前他刚刚经历了人生的第二次被贬,在滁州寄情山水,借酒消愁,不到四十岁就以"醉翁"自居,写下了不朽之作《醉翁亭记》。此番朝廷将他重用到繁华的扬州任职,无疑是对难以辩白的"盗甥"案的澄清,心情愉悦自不必说。在赴任途中写的《别滁》"花光浓烂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那份舒坦得意的轻松感跃然纸上。在扬州他宽简政治,与民休息,深得民心。只是不到一年时间,由于眼病发作,对扬州繁忙的政务和应酬难以承受,主动向朝廷请求移知偏僻小郡,才改知颍州,去了现在的安徽阜阳。扬州百姓记住了这位"文章太守",在平山堂边建起了欧阳修生祠。
午休时间,我独自来到平山堂。带着欧公故里后辈的景仰,踏进平山堂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内心似乎有了却多年心愿的满足感。
平山堂位于瘦西湖边的大明寺内,是欧阳修知扬州时主持建造的,因堂前远眺"远山来与此堂平",故名平山堂,用于接待宾客之用。堂前的一棵柳树,至今还挂着"欧公柳"的标志牌。欧阳修在这里纳凉赏荷、传花饮酒、吟诗作赋,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以至于离开扬州八年后,他还写下了充满美好追忆的巜平山堂》。"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正是这首诗,让平山堂声名鹊起。后来苏轼知扬州时,为纪念恩师欧阳修,紧靠平山堂建了谷林堂,扬州百姓在谷林堂后院建了欧公祠。目前的平山堂,实际已包括了谷林堂、欧公祠在内的三位一体建筑,已成为扬州渊远流长的文化地标。
午间匆匆而过,下午还要参加集体公务,用相机把来不及细细领略的平山堂风景和展版一一拍下,带回去与欧公故里的同仁们分享。
二
在扬州考察了一天时间,24日一早从扬州坐车到镇江北站,由镇江坐高铁去常州。
镇江是文天祥曾经脱险的地方。1276年初,文天祥受南宋朝廷委与元军谈判,被元军扣押。在押解北上途中,由于天气原因无法过江,被迫在镇江停留了几天。文天祥趁机与一同被押的宋臣密谋,设计脱险,渡江来到尚未失守的扬州。本想到扬州后联合宋军收复失地,由于元军使用离间计,扬州知府误以为文天祥变节,将其拒之城门外。在元军的追剿和自己人的不信任中,文天祥一路辗转来到福建,再次起兵抗元。一路逃亡,一路诗歌,这段充满艰难的逃亡之旅,文天祥一共写了十五首诗歌,后来编入了《指南录》。"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文天祥镇江脱险后的这段经历,充满为国赴死、慷慨悲壮的凛凛风骨。
当年我在文天祥故里青原区任区委书记时,为兴建文天祥陵园、正气广场、文山公园,接触了一些有关文公的史料和研究文公的文化人,只要与文公有关的历史遗存,有机会都想亲眼去看看。这次路过镇江本想作短暂停留,去实地看看文天祥在这里的遗迹。当地同志告诉我,除了脱险处有一个石刻标记外,目前当地似乎没有其他关于文天祥的物化记忆,加之行程很紧,就此作罢。
车过润扬大桥,眺望滚滚奔流的长江,遥想文公当年忠贞不屈、壮怀悲歌的艰难,内心有一种敬仰并悲怆的感怀。
三
汽车从润扬大桥过长江,十多分钟就到了镇江站,坐高铁四十分钟抵常州。
常州是另一位庐陵先贤杨万里八百多年前任知州的地方。1147年春,五十一岁的杨万里知常州,由于之前有永州、赣州、奉新等多地为官经验,加之在朝廷的沉浮砺炼,知常州时为官已轻车路熟,游刃有余。他大兴学堂、善待百姓,在当地政声颇佳。加之下属得力,心情愉悦,公务之余他有了更多精力和心境去写诗。知常州的十四个月内,他写了492首诗歌,占他一生留传下来4200余首诗作的十分之一多,结集成巜荆溪集》。也正是在常州期间,他的诗歌创作进入了一个全新境界,走出了江西诗派的影响,从师法前人到师法自然,获得了创作上的大自由,由此开一代诗风,创立了别具风格的"诚斋体"。"不留三句五句诗,安得千人万人爱",杨万里以他诗歌的清新脱透,赢得了他在南宋诗坛的盟主地位。
上午十点多到常州与扬州有关领导交流座谈。下午顶着炎炎烈日,参观考察常州史志展示馆、前后北岸历史街区、青果巷街区。
在常州史志展示馆,历代名官展示栏格外引人注目,从常州有史以来诸多主官中,麟选了九位集中展示。令人惊叹的是,除杨万里之外,还有一位吉安人赫然入列,那就是明万历三十年任常州知府的安福人欧阳东风。他和杨万里一样,进士出身,在常州修复书院,爱民如子,为百姓所敬仰。常州九大名官,两个出自千里之外的吉安,常州的开放包容和吉安先贤的为官操守由此可见一斑。
行走在常州市历史街区,常州的保护性开发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小有遗憾的是,在常州开一代诗风的杨万里,除了展示馆里作为常州九大名官之一的几行文字介绍外,我没有或没来得及看到有关他在当地的其他遗存。
或许诗人留下的只该是诗歌,英雄传承的只应是气节。"万古贤愚俱白骨,两翁天地一清风",任何精神之外的附加和物化终将随岁月而灰飞烟灭,而诗歌常在,气节永存,精神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