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
母亲七岁那年,小镇上发了山洪,她从外地的亲戚家回来时俨然发现没有了家。
她说,那时候的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一贫如洗。
好在,人都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母亲跟随爸爸妈妈一起来到了政府临时搭建的救济房,接下来的生活全凭别人送来的食物和衣服。
我问她,妈,你有没有成天大哭觉得自己是很不幸的人?
她笑了笑应道,傻闺女,即使再难过,生活也得过,难道我哭一哭那些失去的就可以回来了吗?
故事开始的时候,我正与她站在破破烂烂的救济房外。房子很老,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蜘蛛网,墙壁斑驳,甚至觉得一阵风吹过便会倒塌。我无法想象母亲那几年的生活,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年纪尚小的干瘦如柴的女孩穿着破旧的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救济房前,眼神中闪烁着迷茫的光。
「心愿」
母亲爱美,又有哪个女孩不爱美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紧紧地牵着我的手继而说到,你知道吗?家里那么穷,可是我还是好想有自己的新衣服,别人送来的都是男孩子的特别大的衣服,我穿着好不合适,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自己的衣服可以穿。
家里顷刻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奶奶没有钱给母亲买铅笔,母亲的一支铅笔拿在手里短到不能写字还在继续用,一个本子写了擦,擦了写。
一支铅笔都买不起的岁月里,一件新衣服岂止是奢望。
唯独过年的时候,母亲才能得到一件新衣服。那时候的她呀,最期待的便是过年。可是每天盼啊盼,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新年才如期而至。
临近年末,奶奶便从商店里扯几匹布回来,白天干活,晚上就在微弱的煤油灯的照射下一针一线的为母亲和她的妹妹缝制着过年的新衣服。庄重的穿上新衣服的那一刻彷佛是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
我知道,这是一个小女孩打心眼里的歇斯底里的狂欢。
母亲说,宝贝,我真羡慕你,如今的你随时都可以穿新衣服。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从小穿着可爱漂亮的公主泡泡裙长大的我从来都不觉得得到一件新衣服是多么让人惊喜的事情,更何况是新年呢。
「留念」
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全家都会一起去照相馆站在红色的印着全家福三个大字的红色幕布前拍照,阿姨说,来,看我的镜头,笑一个。咔嚓一声,就完成了新年最重要的事情。
小时候的照相馆,需要排好长时间的队,人群喧嚷却也不会恼怒觉得烦躁,这,是新年的模样。
翻相册的时候,照片在我上初一那年戛然而止。
去年寒假回家,我拿着单反在大年初一那天给家人拍了很多照片,却总觉的少了一种应有的仪式感,总觉得不是那么完美,大概因为我是个怀旧的人罢。
经过照相馆的时候,门可罗雀,冷冷清清。没有了全家老小稀稀拉拉的站在门前等着照相,丢失了太多由衷的欢声笑语。
「新年」
一位叫新年的姑娘一路引领我们成长,可如今的我们,怎么偏偏冷落了她。
前几天执笔写下春联,墨香在大红色的纸张上蔓延开来,我却怅惘不已。母亲说,春联还是自己写的才有味道,买来的看着不好,不好。
我懂,是新年这位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气息,如今我们把他叫年味。
年味,百度百科说这是一个名词。那什么是年味?年味就是全家团圆的喜乐气氛;就是晚辈孝敬长辈围坐在桌前敬的那一杯酒;就是屋外烟花闪耀飘进鼻内的一股幽香;就是妈妈忙前忙后做的一顿年夜饭中的饺子;就是逛庙会看着舞龙吃着糖瓜儿仿佛又回到童年的一种享受;就是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都说过年好的那种友好感觉;就是家家户户都贴上喜庆对联迎接新春,庆祝新的开始;就是满大街挂满了红灯笼充满了祝福话语的那种气氛……
少了很多仪式感的新年,就像是只放了一点点的盐巴的饭菜,吃起来觉得淡淡的尚好,可味蕾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年少轻狂叛逆的时候总觉得过年放鞭炮是封建迷信,长大之后逐渐的懂得了其中辞旧迎新的意义。
冯骥才说,浓浓的年味,其实是被我们自己的无知消解的。
恍惚旧年暗渡,惊觉新年轮回。
硝酸钾硫磺木炭燃烧后的味道,居然开始怀念了起来。
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