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易星星
张怡微,1987年生,现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哲学系。高二第一次写了20万字的长篇小说。2004年获得全国第六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2005年获全国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曾出版个人散文集《怅然年华》等。
张怡微的小说要归类的话,需要在心里再掂量一下,说是纯粹的爱情小说或者是文艺小说,貌似都不那么确切,还是人情小说更为合适。说来奇怪,80后的青年作家,笔下的文字却是像小说主人公生活的氛围的感觉,像上海黄梅天的黏黏答答的尴尬,一瞬间就能让读者明白书里人物的不甘心和无可奈何。
张怡微自己说写这本短篇小说集的初衷大概类似于以下这种感觉:
《家族试验》是我观看世界、观看生活的起点,来自种种“不满足”,对家庭不满足,对爱不满足,对知识不满足。创作这些故事的初衷,是因为年轻的眼睛看到了许多残缺、不完满,看到成人世界令人费解的雷池,不冲进去看一看残肢断臂,是不会甘心的。
而在我看来,张怡微《家族试验》是一部充满了悲情美学的短篇小说集,在字里行间,你会发现人生的悲凉和荒芜在回不去的拐角处,无奈却也理所当然。
作者凭着一腔孤勇,在文字的世界里追索着血缘的意义、家庭的意义、女性生活的意义,来确保自己对身边生活的警惕和抗拒。
01
侯心萍:纷繁的小快乐中,隐藏着巨大的不安,和沉重的哀愁
现在的侯心萍早就活过了父亲过世的年纪,已经是要做奶奶的年纪了,但是在睡梦中却从来都不安稳,总是天不亮就醒,很久都没有试过晚起了。父亲的小资做派,心萍学不来,即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父亲那个爱穿背带西装的习惯也还硬撑了一阵。但是父亲的精细,在别人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好笑。
但是心萍知道父亲的那点内里的尴尬和无奈,继母芬芳姆妈临走时郑重其事托付给心萍的一副红宝石耳环,心萍知道父亲以前早就将那两粒货真价实的红宝石撬了出来换上了两粒红玻璃。
“一个人要死得体面,死得没人说闲话,是很昂贵的。”
心萍和嗣林夫妻与嗣聪夫妻约了在外面吃饭。两兄弟俩成年之后,从没话说,不怎么联络到固定下来时间要经常聚一聚,也不知道怎么了,场面偶尔会失控,大家倒好像越来越亲了。
然而在某个孤独的夜晚,心萍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情景,不免对亲人间的靠近有着一种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戒备和排斥,她意识到这点后,努力在进行着纠偏,也算是家族试验的一种类型吧。
嗣聪夫妇的女儿新妮不在了,嗣林夫妻俩的独子循齐快五十岁了还是单身,四个老人在垂暮之年发现年轻时的争抢和较劲全无意义,如今似乎就剩下那点儿想要和后辈儿偶尔见见,大家共叙旧情的需要了。至于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必要再去想和计较。
这一悲情美学的表现似乎和张爱玲的某些作品有些类似,写一个家族里的琐琐碎碎和苍凉,无奈也残酷,但确实最为真实的人生横切面。
张怡微自己生活在单亲家庭中,她对情感和人性的敏感,使得她在刻画《试验》里的人到暮年时还记得年少的不安,为父母之间的不和与离异在梦中焦灼不安,那丝丝入扣的写法,读来只觉同情和体谅,人性的真实一面原也是我们做不了什么能去改善其根本的。
02
罗清清:脑海中回放着颠沛的成长与微漠的哀痛
十八岁的高三少女罗清清被保送外国语学院,软弱善良的母亲如释重负,却想起来父亲有两个月没有付抚养费,授意罗清清去见父亲,讨要这两个月的抚养费,“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母亲抚养罗清清从八岁到十八岁,罗清清不想去为了要这个钱见父亲,可也还是去了。
怎么都张不开口明说这个抚养费用,父亲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说怎么不上北大呢,上这什么外语学院?罗清清说:“可以上的,差一分一万块钱,您出这个钱吗?”父亲说哦,小姑娘也不一定要读那么好的学校的。
1.罗清清心里想的是没有绝对的公平,外婆拿着妈妈给的钱,包的红包给她和小姨家的儿子,还要分个厚此薄彼;
2.小姨享受着外婆给的偏心待遇却说自己两口子老了会去养老院,暗示没办法给外婆养老,外婆伤心的时候还是母亲在信誓旦旦自己会给外婆养老的。
罗清清看着至亲之人互相的利用,不愿意接近小姨,却也还是要维持面子上的过得去。
临走父亲也没说给钱,罗清清也没有提。忽然等公交车时,父亲问你有钱坐车吗?罗清清心里先是高兴了一下,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就看着父亲开始掏包找钱,最后父亲递过来一张十元钱,说没零钱了,罗清清带着窘迫接了这十块钱,她又尴尬又觉得自己这是傻了吧,为什么要接着这个十块钱啊?
回到家,罗清清很害怕母亲来询问这两个月抚养费,好在母亲没提,罗清清又是释然又觉得失落……
作者在此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文学功底令人赞叹,她将女孩子的尴尬无奈感伤悲凉,全都恰当地渲染了出来,人性的善恶,家人之间的伪善和利用在罗清清心里是个巨大的障碍,可是能怎么样呢?罗清清也只能是自己慢慢调整和消化这些不良情绪了。
03
小结:张怡微的世情小说不乏青春书写,线索繁多却不芜杂
张怡微的小说里善于以小见大,善于刻画生活里的小事件,有一定的功夫,能看出来《留情》《长恨歌》《红楼梦》的影响,也能看出文字的色彩暗合了台湾电影的色调,像侯孝贤和吴念真的电影镜头推着长镜头铺排出浓郁的沧桑感,台湾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氛围的风情画面:
张怡微的写作不乏青春书写,而这也是作家对自身生存意义追寻和价值确认的重要途径。张怡微自己说世情小说的落脚点并不是人的情感,而是“市井生活中不让人升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