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认识你的第39天,在几家不同的医院。
第一次见面,大约三秒,我触碰到你额头的温热。
第二次见面,你在别人怀里安睡,她说你很乖巧。
第三次见面,我把你带到我家,我以为我们能在一起好好生活,几个小时后,你又离开了我。
第四次见面,你还是面色蜡黄,身上插着胃管,留置针。一声不吭,眼睛也很少睁开。
与你相识的喜悦,亲友的祝福,我不曾拥有。只得到医生冰冷的叙述,一张张都没有细看就签字的纸,和不断增加的缴费数字。
我们在一起住了15天。我需要不舍昼夜的照顾你。监护器一响,就条件反射的看向你。我怕下一秒就可能是永别。别无他法,只能学着祷告,学着念经,和神佛做交换。这种迷信的行为让我异常安心。
护士给我讲她的经历,我表面迎合,好像得到安慰。内心嘶吼,这个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安慰有用的话,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微信里不断有关心的问候,我懂,但是这时候无用的关心,我无力应付,我没办法假装乐观积极,也不想把我的悲伤告诉任何人,所以我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你仍没有明显好转,而我迎来了一波又一波亲友的关爱。不停重复回答你的病情,仿佛把我扒光衣服,露出伤口,自尊扫地。接受一遍又一遍熟悉的怜悯安慰,与我而言无疑是一场不见血的凌迟。
这是我第一次在医院呆这么久,没有出过病房一步,嗅觉灵敏的我现在对消毒水味也没有感觉。封闭的环境,压抑的情绪,让我发疯。情绪不爱外露,在月嫂看来,我心态出奇的好,堪比全家之最。母亲最了解我,越是沉默越是糟糕。她试图与我交流,希望我敞开心扉,大哭一场。
有天去前面门诊给自己挂了号做检查,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低落的心情,在一堆幸福的孕妇中排队。那是别人快乐的一小时,是对我的处刑。终于轮到我会诊,因为我没有病例,被医生要求买了病例重新排队。我平静如机器说,我不要病例,我不要病例。当然不行。我落荒而逃,躲在楼梯间嚎啕,自言自语我不要病例不行吗?不行吗?为什么所有的事都不如我的愿呢?
那是你来世界的第一个月,这么值得纪念庆贺的日子,我送给我们的,是我蓄存了30天的眼泪。
我开始减少照顾你的时间,尽量少与你接触。向你的父亲宣泄我的害怕,不满。世人说,母爱伟大,而我却如此胆怯卑鄙。
我怕见到医生,他只会问我今天怎么样,又吃的多一点吗?我永远只能说没有。偶尔也会过来说些不同得话,比如又欠了一万元,该缴费了。
每天都在网上看看和我有相同经历的人的分享,我惊讶于他们的执着,好似都能苦尽甘来。把这些当做鸡汤麻痹自己,一但过期继续找新的鸡汤。就这样重复崩溃、平静。心态三天崩塌,两天重建。
说实话,我不爱你。只是因为责任,我把你带来,我要负责。我没体会过你的可爱,你的微笑。曾经期待你,期待的却不是这样的你。
很抱歉,你还没有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却承受了太多痛苦。抱歉让你经历输血的危险,满头皮的针眼。能吃是福,你却只能通过一条细细的胃管体验。 抱歉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母爱泛滥,对你充满信心,我不相信我自己。
向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带给你痛苦,对不起我还不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