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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 起雾
大一的第二个学期的第一天,我失眠了。
总有很多事在脑海里闪烁,在床上翻来覆去,伴随着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愈演愈烈。
饿意袭来,我起身像只觅食的夜间动物般在每张桌上搜寻,偷偷地吃掉了刘奇和张博桌上一部分的蟹肉棒和牛肉干。
我有一些时候都需要室友的恩惠。
去年那个炎热的夏天,也是凌晨四点左右,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查成绩。
我一直都觉得我本可以在昨天就查出成绩,但信号不好,页面一直加载不出来,有时候手机还会因为内存不足而闪退。
同学们纷纷在班群里聊各自成绩的时候我在边缘闷不作声。
从截图可以看出来,他们换了新手机。
我的成绩终于在深夜加载出来了,这个是尴尬的数字,可以上大学,但又没有上大学的必要,看完后我匆匆睡去,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我隔了一天才把成绩告诉了母亲,这一天里我反复查看我的成绩,我以为我退出去后再查一次,数字会有所增加。
她哦……了一声,再就没了。
母亲在缝纫厂里踩缝纫机,前几天加班熬夜打瞌睡,食指被缝纫机上的缝针刺穿了,父亲在镇上做木匠,他只会做农具,读初中后很少看到他。
母亲告诉我说新手机先不急着买,学习为主,家里攒钱供你读书不容易,手机越好就越没心思学习。
我知道她在得知我这个尴尬的分数后纠结过,最后还是想着我能靠读书出人头地,看着母亲粗糙的食指上绑着的创可贴,我一言不发。
在上学期最开始军训的时候,那个在我正前方的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
我们断断续续地联系了一个月,我觉得她很温柔,至少……她会耐心地回复我的消息。
我把她设置为了特别关心,特殊的铃声响起我的心里也是一阵愉悦,打字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她跟我同班,我已然忘记父母对我的期望,我听不到老师的声音,忽视了黑板的存在,只想默默地在她的左下方,离她只有四个座椅的距离看着她的背影……
我省吃俭用送了她一只玩偶,她也送了我两只关在粉色笼子里的仓鼠。
终于在一天晚上,室友纷纷怂恿我给她表白,刘奇让我直接给她打电话,爱要勇敢说出来。
于是我憋红了脸在电话里一口气跟她说了十二次“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的语气有些尴尬,没说上几句后便挂断了,那个晚上我被室友整整嘲笑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说我是二愣子,说我是表白大师,说我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我处在他们眼光汇聚的中点孤立无援,我挤出笑脸弱弱地说,她不是鸭子,他们笑得更加理所当然。
我跟妈妈说了这事后她在电话那头大声斥责我,问我为什么要花钱打水漂,我以为她会安慰我。
关仓鼠的笼子在那个女孩拒绝我的三天后的凌晨被我打开,笼子里的仓鼠在第二天不见踪影。
我应该诚实,但真相太可悲。又一个月后室友张博在食堂吃饭正好碰见了她跟一个男孩子吃饭,我一直觉得他的形容太过夸张,什么有说有笑,什么互相夹菜,什么郎才女貌。我……不信。
他们狂笑,我沉默,因为我等下还要连李森的校园WIFI。
2月22日 晴转阴
我终于换了新手机,早在高考的暑假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网购软件上端详着那些触不可及的手机图片。
如今这部我翘首以盼的今年最新款手机就在我手里,我甚至一只手都握不住,它的棱角,它的按键,以及屏幕都令我欣喜若狂,我要小心地给它装上手机壳,贴上钢化膜……
李森和杨浩突然把我扯醒了,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寐以求的梦。
我对他们两个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森,他爸爸是一个搞工程的大老板,他的鞋子就有六七双,都是一双几千块的名牌,寝室就他一个人有台台式电脑,看得出来也不便宜,有时候周末无聊,我会请求李森能不能用他的电脑看电视剧,我那部破旧手机屏幕小,反应也迟钝。
我见过他爸爸一次,是在上学期末我帮他一起把行李搬到楼下,他爸妈就在楼下的轿车里面,我认得是奔驰,放行李的时候他妈妈捏着鼻子轻飘飘地跟我说我放的位置不对,让我别放了。
我好奇她妈妈为什么要捏着鼻子跟我讲话。
杨浩虽然条件比不上李森,但他也不差,在市中心有两套房,他很少在食堂吃饭,朋友圈的照片都是他吃喝玩乐的照片,他送了我两件他刚买却不满意的新衣服。
剩下的我们三个,刘奇家里开了餐馆,张博爸爸今年靠卖猪小赚了一笔,他们俩一起参加了羽毛球社团,据说他们的一把拍子就大几百,一个羽毛球就八九块,他们请我打过几次羽毛球,我笨手笨脚,他们越打越带劲。
我只睡了四个小时,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就被他们强行“拷问”。
“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的鞋?”
“什么鞋?”
“放在红色的包里面的鞋,四双。”
我还是太困了,完全没心思去回忆,敷衍地说了声没有,他们又火急火燎地问其他人了。
当我醒来后发现他们正在讨论鞋的事,李森说他买的那两双鞋都没怎么穿,杨浩说那两双是他最喜欢的鞋,怎么就一起放在包里过了一个寒假连包都不见了呢。
噢,我突然想起来了……
前天,也就是20号,我第一个来到寝室,发现寝室乱糟糟的,一个月没人住都长了灰,于是我想着把寝室打扫一遍,打扫到了一半发现杨浩的床底下确实有个外观精美的红色帆布包,上面布满了灰尘,我正好一起擦了。
擦完后发现沾了水的抹布把包打湿了一点,又担心杨浩知道后会计较,就把包提起来想放到阳台那里去晒一会,这时张博给我打来电话语气很严肃地说他有急事要我帮忙,我一听是急事就没想那么多提着包连门都忘了锁奔出了寝室,到了楼下才发现我提着包有些多余就随手把它放在垃圾桶旁,之后就不知道了。
见到张博后才知道他说的急事是让我帮他搬行李……我感觉他在耍我。
我试探性地问了他们四双鞋一共多少钱,他们随口一算,就算出了我妈妈得踩两个月缝纫机的工资,就这样还是得省吃俭用,一日三餐只吃一两块钱的馒头。
张博跟他们说,我是第一个到寝室的,问我准没错。
我瘫坐在床上,不敢起身。李森杨浩在等我说话,刘奇张博在一旁看热闹。
我完全不知所措,心里全是那一张张锋利的钞票,如山般堆积在我头上,直到我没底气地说了两次我也不知道后他们才半信半疑地说只能查监控了,我感觉我的喉咙被扼住了。
2月23日 阴转小雨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凌晨的时候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室友们安心地睡着,可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象监控里一个匆匆放下红色帆布包的可疑身影,随着暂停后慢慢放大,慢慢放大,最终发现那张模糊的面孔竟是我的,我又失眠了……
该怎么解释呢,我不会表达,他们,围成了一堵摇摇欲坠的高墙,随时都会崩塌砸向我,我扶着额头在心里说了声,不。
在寝食难安中,我承认了。
我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张博的情绪最激动,他指着我说我胡编乱扯,刘奇像只聒噪的苍蝇一直问我为什么,李森杨浩欲言又止,只因看到了我眼里晃荡的泪花。
窗外不再下雨,天阴沉着脸,乌云在远方汇聚又炸开,我听见了沸腾的水的声音。
他们没让我赔钱,我可以想象出妈妈辛苦踩缝纫机踩出的钱都奇迹般地飞回了她的口袋,可他们说让我做他们的服务员,我积极地点头。
如果我有钱,那四双鞋的赔偿将不是问题,可我没有。点,点,横撇,撇,点,横折钩,撇,在苍茫的纸上写出的是“穷”。
3月10日 雷阵雨
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端茶送水,捶腿捏肩,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刺耳的笑声在我耳边缠绕,一张张尖嘴猴腮的脸上刻着丑陋的笑容,我只觉得我像只被项圈套着的一边接受他们恩惠一边在集市上卖艺的猴子。
傍晚沉闷的雷声响起,夜幕覆盖了我被忧伤浸透的脸,在不久后雷阵雨将会来临,云层倾泻的扭曲的雨,直至淹没掉我孩子般的憧憬。
3月14日 天气未注意
今天我给妈妈打电话,接的却是爸爸,我跟他说周末我想回家,他漫不经心地说开学还没一个月,就把电话挂了,我听出了他在嘈杂的棋牌室。
待在寝室就会被他们使唤,我想逃。
刘奇张博杨浩他们都在寝室,杨浩让我给他去拿放在楼下的外卖,上来时刘奇问我要不要一起打扑克牌。
我多嘴地问了一句,你和张博不是要去羽毛球社团吗,他板着脸说,我们的事你别管。
迟疑片刻后我点了点头,不管他们是缺人还是怎么样,起码我是被邀请的。
第一把我赢了,小时候爸爸在干完活后经常会去打牌,打麻将的时候他眼睛笑眯眯的,说得最多的就是“碰!”,打扑克的时候他最喜欢在最后把两张底牌豪气地甩在桌上,我觉得这样很酷。
第二把我赢了,他们开始四下打量我。
第三把第四把,我又赢了,我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直到第五把我又快赢时,刘奇忍不住地问我,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他完全不相信我的回答,让我把口袋,袖口,统统露出来,即便如此我还是赢了,张博杨浩也纷纷开始怀疑我。
刘奇说,怎么能一直连赢,你要有这技术那个女孩也不至于跟别人在一起。
张博说,你为人太差了,连打牌也作弊。
杨浩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说,以后干什么都不叫你了,鞋子被你搞丢了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你打牌还要作弊。
他们的声音如同千军万马般在我耳边咆哮,我的耐心一遍又一遍被碾压,无名之火在我心中忽地升起,直至从我的天灵盖喷涂出来。我一把把牌砸在桌上,怒目圆睁的样子像只吃人的老虎,沉雷般怒吼着,我不打了!
谁知他们呆了一会依旧不依不饶。
刘奇说我小气,张博说我开不起玩笑,杨浩说我较真,最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难怪没什么朋友。
我倒在床上在心里无力地问,为什么。
牌局还在进行,他们不再计较谁输谁赢,仿佛谁赢都可以,唯独我就不行。我被他们推到了边缘,亿万次同样讨厌的笑声充斥我耳朵里,我咬牙切齿地恨了他们亿万次。
当晚,没人跟我讲话,我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印象最深的就是李森问杨浩,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杨浩说,对对对,是不是就在他身上,李森也说,对对对。
我又失眠了,我把全身上下都闻了个遍,都没闻到他们口中奇怪的气味,我的脑袋很涨,像是照了哈哈镜。
匍匐在地上的黑暗的影子猛地崛起,在我的躯壳里横冲直闯,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光明,我如梦初醒般的吼叫。
3月17日 多云
今天中午下课后,刘奇,张博,李森,杨浩他们约着一起去吃午饭,唯独没有叫我。桌上的零食都收了起来,李森的电脑密码也修改了,我给妈妈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她没接。
我要复仇。
3月20日 暴雨
这两天我都在上网查询资料,时间紧迫,我没有上课,而是躲在宿舍做准备工作。
今天是星期六,我摸清楚了他们今天一天的活动计划。
刘奇,下午两点去羽毛球社团,估计四点回宿舍,张博跟李森约好了三点半出发,张博是回家,李森是去健身房,杨浩下午一点就去了网吧打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拳头大小的锤子,黑色塑料袋,医用绑带都被我藏在被子里,我口袋里还有一把美工刀。
三点四十左右寝室就剩我一人了,等待使我局促不安,我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不能顺畅地呼吸,数字每一次递增我都感觉我被释放了一丝自我。
窗外灰暗的天空下狂风不止,空气都被掠夺,我的呼吸逐渐沉重。
刘奇终于回来了,他没有跟我讲话,而是独自坐在椅子上弯腰脱鞋。
从他侧面我看到了他那刻薄的三角眼,我不能犹豫了,从被子里缓缓拿出锤子,弹簧般跳到他后脑勺的位置,双手握住锤子把,用力挥下。
“砰!”的一声,他从椅子上摔落,锤击他后脑勺的感觉就像是开核桃,他的枕骨碎成了四片,鲜红色的血开始流出,遗憾的是他差最后一步就把袜子也脱了。
门马上被我反锁,我不急不慢地用拖把拖去了地上的血迹,接着用绑带围着他的脑袋缠了五六圈,再用塑料袋将他的脑袋包裹起来,这样他后脑勺的血液不会流出来很多,以至于被后来的人发现,最后把他拖进了床底下,用行李箱隐藏他的尸体。
刘奇的名字被我从纸上划去,这是一个顺利的开端。
压抑在天空被悬挂着的暴雨倾盆而下,我静静看着窗外奔跑的人群,仿佛听到了海洋里巨大的鲸一个翻身,用尾鳍拍打海面的声音。
我在猜谁会是第二个回到寝室的人。
杨浩气喘吁吁地敲门,见到我后他一边擦拭被雨水打湿的眼镜一边问我,你没出门吗。
我犹豫了,他跟我说话了。
但紧接着他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就让我去把他的毛巾拿给他擦头发,我的复仇又坚定了。
暴雨仍在继续,它要在每寸土地上留下痕迹,我冷笑一声,照做了。
趁着他把毛巾蒙住脑袋擦头发的片刻,我抓准时机又是一锤,谁知他突然侧了个身,锤子砸到了他的脖子,他顿时惊叫起来,我心里也是一惊,如果他大喊大叫把隔壁寝室的人喊过来就麻烦了。
我来不及反应,扑倒了他,用毛巾把他的嘴巴堵住,他惊慌失措地问我在干嘛。
我们扭打在了一起,我很快就占据了上风,连捶了三锤,血液染红了毛巾,他不再挣扎,我大口喘气。
同样的方法处理了杨浩,我越发兴奋。
六点十分李森也回来了,他同样被淋得透湿,进门后直接去卫生间冲热水澡,在经过我身旁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难道我身上真的有一股令人嫌弃的气味?他们是如此金贵,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待在他们身边都会是一种错。
我躲在卫生间的门后随时等他出来就给他致命一击。
花洒停止喷水,就在这时我手机突然响起了一段熟悉的铃声,就是当时为那个女孩单独设置的特别关心的铃声,我瞬间不知所措。
“你……在干嘛?”李森裹着浴巾出来了,我失去了最佳时机。
“拿锤子干嘛?要捶我哦?”他不屑地问我。
我现在只想知道她到底给我发了什么消息,而李森完全不知情地挑衅我,他指着他的后脑勺让我就捶他这里,我无法忍受了,双手挥动锤子,他一只手就狠狠地控制住了我。
果然是健身的人,我急着想摆脱他的控制,但他越抓越紧,嘴里不停地挑衅我。
我见状朝他的肚子猛踹了一脚,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像只要被宰杀的猪。
我又准备向他捶去,他晃动脑袋躲过一击,锤子将洗手间的瓷砖砸裂,我的双手也被反弹的力量震疼。
他趁机想起身,我迅速掏出口袋里的美工刀,将刀片推出,他企图用左手挡住,但刀片将他的左手划得血肉模糊,我冷静不下来,又接着朝他肚子捅了三下,最后一下往他的喉咙中间捅去,他眼眸里的瞳孔正在慢慢放大,血液喷射到我眼睛上,我杀红了眼。
整个洗手间在雾气弥漫中血流成河,他的出血量最多,我用了五卷绑带才止住。
寝室的床底藏匿着三具动物般的尸体,云层深处的暴雨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本来张博也在我的计划当中,但我怕等不到张博回来,就会被发现了。
我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般倒在床上,掏出手机看那个女孩给我发的什么消息。
“明天去看电影吗?”
见鬼!万吨冰山压住我的身体,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删除了她的聊天框,百感交集下我选择什么都不去想,我要收拾东西准备逃亡。
趁着夜色我出发了,刚才的事情恍恍惚惚,整个人走路都是摇摇晃晃,我意识到我已经开始后悔,并只能后悔了。
3月23日 晴
今天妈妈给我打了十八次电话,我都没敢接,因为一旦听到她的哭腔,我也想跟着哭,她始终都不会相信,她的儿子,她的希望,竟成了杀人犯。
她忧愁的眼睛里哭出了血泪,双脚软得像面条般跪倒在地,落叶般枯黄的头发也失去了当初的风采,缝纫机的踏板锈迹斑斑,她要接受警察一遍又一遍地调查,邻里之间也不再与她来往,她终日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望眼欲穿,渐渐疯癫……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像是被钝刀从亘古磨到穷年累世,妈妈,我错了。
我把手机,作案工作都丢进了一条不知名的河里,并开始了四处逃窜,我讨厌晴天,总觉得晴天里艳阳普照,我便无处躲藏。
3月25日 晴
我再也无法忍受四处逃窜,以及每当深夜来临的亿万次后悔直击我内心深处的脆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开始的滚烫的,鲜活的一生,结束了。
每当我走一步,脚步就越沉重,亡魂在我耳边翻江倒海,我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晃脑,在一声又一声“偿命”中我感觉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脑子像要被拧干的抹布一样绞痛,五脏六腑全被掏空,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跌入地狱青面獠牙的怪兽的嘴里。
吸!吸!吸!它们将我的血肉吸干,嚼!嚼!嚼!它们把我的骨头嚼碎,呵!呵!呵!在最后一声嘲笑的刑罚结束后,我昏迷了。
4月10日 晴
我有罪。我忽然发现,我是人,我需要爱。
谁不想要在教室里就算是睡觉的安稳,谁不想要得到亲朋好友的关心,谁又不想要问心无愧的真正的自由。
当每一次清晨太阳的升起,当每一次皎洁圆月的呼唤,我的眼里噙满了煎熬的泪水,很多人都会知道我,但没有人愿意接近我这只脱离了人性的野兽。
4月13日 小雨
今天在街边垃圾桶翻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犯的事已经上升到全国关注了。
我顿时感觉我身后有无数双冰锥般的眼睛凝视着我,睡梦中我被深渊吸了进去,我不断挣扎,三名死者狰狞地挥舞着锤子朝我奔来……惊醒后发现是流浪猫舔我的脸。
我逃不动了,我有过很多次自首的想法,但我害怕面对,面对我的妈妈,面对死者家属,面对警察,面对法官……不得不承认,在死亡的白光面前,我,战栗了。
4月20日 晴
我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排污水的管道,我可以弯腰在里面睡觉,幽暗的日子里我挺直身体与太阳对视,光辉布满我全身,我慢慢升腾,飞上天空,一点一点接近太阳,直至被蒸发。
白天里我从管道内伸出脖子眺望外面的世界,像只带着壳的王八,晚上污水一阵又一阵地冲刷我的脚踝,我捏紧了鼻子呕吐。
我开始怀疑在他们面前我身上是不是也是这种气味,那确实令人作呕。
我躲藏着,戴着无形的枷锁消失,在灰烬般的尽头自生自灭。
老鼠与我为伴,它们“吱吱吱”的声音我竟然觉得听得懂,仿佛它们也是逃亡的杀人犯,躲藏久了后自然变成了老鼠。
我把它们当成了朋友,它们“吱吱吱”,我也“吱吱吱”这是我无聊日子里消遣时间的唯一方法,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只老鼠呢。
又一个失眠的凌晨,夜的碎片,纷纷扬扬,如冰雪般悄然消融,天色逐渐铺垫着黎明的到来,摇篮中的曙光被唤醒在远处的边际,并开始弥漫,清新的风拂面而来,我见到了寥落的几颗星星,而这些风景我之前从未感受到。
原来老鼠有很多,人却只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