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小学二年级的夏天,姥姥刚刚过了66岁的生日,暑假还没有到来。中国自古有句谚语:六十六,不死也掉块肉。姥姥毕竟也是普通人,也没有躲过这命中注定的一难。刚放暑假没几天,姥姥就把腿摔断了,虽然我忘了是什么原因,但是按照惯例,多半是因为我。
爸妈带着姥姥去骨科医院治疗,回来的时候姥姥右腿打了石膏,被搀扶着坐到炕上。姥姥说医生说要几个月才能好,这段时间不能给我做饭了。每天中午妈妈来做饭,因为妈妈晚上要摆地摊不能来做饭,所以中午会多做一些,留着晚上吃。我妈妈做的菜,那就不用说了,现在也不算好吃,那个时候就是难吃的典范,还好我记不得那个难吃的味道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放暑假,有一天姥姥说家里要来一个亲戚,是山东老家的,是姥姥二姐的儿子,也就是姥姥的外甥,我叫大舅。大舅叫姥姥三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姥姥在家排行老三,我也经常开玩笑的叫姥姥“三三”、“小三三”,一叫就是好多年,直到我老婆开始来我家,我觉得这样叫不太好,就渐渐不叫了。
这个大舅虽然从来都没有来过,但是我也是知道他的,因为他们家是山东烟台的,沿海城市,每年都会给我邮寄烤鱼片。现在依然可以想起那个味道,依然是我至今吃过的最好的烤鱼片。因为家里本来人就少,没有别人家热闹,所以我听到大舅要来的消息,既高兴又兴奋,每天都在盼望着大舅早点到来。
现在想想应该是姥爷去世后,大舅十分惦记姥姥,经常给姥姥打电话,电话里得知姥姥受伤了,行动不便,才决定假期来看姥姥的。因为大舅也有孙子了,和我年级差不多大,平时要照看孙子,之后等孙子放假不需要接送上学才能来。
那个时候的交通不能说不便利,但是绝对是谈不上快。从接到大舅的电报,到爸妈把大舅接来,足足3天时间。大舅是带着舅妈一起来的,见到我就认出了我,就把我抱了起来,我也不认生,很快和大舅熟悉了。听大舅说要先坐船到大连,然后坐火车才能到沈阳。那个时候的我对地理完全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大舅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大舅来了之后,就是大舅做菜,味道虽然赶不上我爸爸做的,但是也还不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做的红烧鸡腿。鸡腿切成小块,成品颜色不深,应该是糖和酱油放的不多,肉很嫩,但是水没有干,应该是没有收汁的过程。印象倒是很深刻,但是至今我还是没有做出一模一样的。
每天晚上的散步依然是保留曲目,晚饭后,大舅和舅妈会带着我出去溜溜弯。那一年家附近的运河边上修了公园,环境非常不错,很多的树,有凉亭,有草坪,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小贩。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广场舞,有很多演奏乐器的民间艺术家在吹拉弹唱。晚饭后很多人去溜达散心,很是热闹。每天大概玩到晚上8点多就回家了,姥姥就一直在屋里等我们回去。
白天我会和同学出去玩,然后晚上和大舅、舅妈去公园,那个暑假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时间过得也很快,马上暑假要结束了,姥姥的石膏也摘下去了,可以练习走路了,每天晚上拆下绷带,用热水煮中药然后热敷腿部。那个时候根本体会不到姥姥的痛苦,还觉得挺好玩的。
暑假结束了,大舅和舅妈也回家了。之后就是按部就班的上学,姥姥的身体也渐渐康复了。从这一年开始连续三年,每到暑假大舅都会带家人来我们家,三年级的暑假,依然是大舅和舅妈一起来的,这一年姥姥能和我们一起去公园玩了,姥姥夏天喜欢穿纱料的上衣,都是浅颜色的,就算我走开离姥姥很远的地方玩,也能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姥姥。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跑的远,可是姥姥是一直盯着我,从来没有让我离开她的视线。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四年级的暑假,大舅带着他女儿和孙子来的,我记得他孙子叫斌斌,按辈分得管我叫舅舅,但是他比我还大一岁,就都是按名字称呼了。他们家那边小学是五年制,已经小学毕业了,没有暑假作业,所以就跟着来了。
我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家伙并没有多少好感,一部分原因是他来了,姥姥对他特别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还有个游戏机,每天都自己在那玩,也不教我玩。因为我爸妈这点非常的抠门,我从小就没什么玩具,可能也是我没玩过不会玩吧,所以他不愿意和我玩。我还是和我的同学们玩,有时候他玩游戏机玩多了,大舅不让玩了,他才会和我们玩。他脾气特别不好,经常和我的同学闹矛盾,我也是出于对他的嫉妒,常常偏向于我的同学。有一次他和我同学打起来了,我没有帮他,他吃亏了,然后回家告了我一状,我就挨姥姥说了,但是心里还是很解气的。可能是这次让他记仇了,在家的时候就处处针对我,什么都跟我争。我也暗示过姥姥,为什么偏向他,用我的手肘不停地弯曲,想告诉姥姥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现在想想真的太幼稚了,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姥姥一点都没有理会。压在我心里的怨气是越积越深,有一次因为一点小事,我和他打起来了,我们俩个人都哭了,可能都是因为觉得委屈吧。我认为姥姥向着他,他认为我和同学一起欺负他。家长们互相安抚了下我们,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虽然之后的相处好了一些,但是始终还是有一些别扭,不能成为好伙伴。
现在我知道了,姥姥的做法是正确的,这是姥姥的善良和待客之道,姥姥不能表现对我好,对别的孩子不好,姥姥也不是刻意表现,她就是那么慈祥的老人。也许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姥姥会被别人抢走,其实姥姥最爱的始终是我,这一点直到姥姥离去,都没有改变。
近邻暑假结束,他要走了,爸爸妈妈要就给他买几件衣服,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应该的,但是心里还是不高兴,因为给他买的衣服比平时给我买的贵。他走的那天我也没什么好态度,家长们让我们拥抱下,我们也就应付一下了。当时我就想,这次暑假之旅,对他来说一定不算愉快,他肯定再也不会来了,结果那一次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就是我三个假期的生活,也是在平房最后三个夏天,因为四年级暑假刚过,就传来消息,平房要拆迁了,这些当然后文会详细说。每个假期家里都很热闹,每天过的很开心,这个在以前是没有体会到的。虽然爷爷家那边人比较多,但是家庭氛围并不好,我也不喜欢在爷爷家。只是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三个夏天。
现在的我依然很怀念在平房日子,随时都可以跑出去玩,出门就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不用担心找不到同学陪伴。什么时候受到委屈了,就第一时间跑回家里,姥姥一定会给我最温暖的的安慰。
大舅陪伴的这三年,姥姥也慢慢从姥爷去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开始经常看到姥姥偷偷在小屋里哭,现在好了很多。我也习惯了姥姥为我安排一切,什么事我都找姥姥,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起,我相信了姥姥是全天下最爱我的人,我也爱姥姥,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