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型,常年不变;她嘴巴里有一个镶牙,银色的,一笑,就会把那牙齿露出来;她的手很粗,在身上一扫过,就很刺;她的眼睛,有点内双,而我的眼睛,是完全遗传了她,有点下垂,不是很好看,青春期的我曾十分讨厌,但是,现在却是我最自豪的眼睛,因为,这是从她身上遗传来的。
她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很勤劳,像不知疲倦那样,很能吃苦,像是吃苦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记得读初中的时候吧,有一次吃晚饭,只有我、二姐和她三个人吃饭(老爸、大哥、大姐都出去广东打工了),那时饭桌上有一碟直接炒的苦瓜,很苦。我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说,“妈,苦瓜太苦了,我不吃。”她却毫不在乎的夹了一块,有滋有味的吃着说,“再苦也没有我苦。”我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但是这句话却一直记到了现在,到了后来,只要是苦瓜的季节,我就会找苦瓜吃,直到习惯了它的味道,喜欢上了它的味道。
她很苦,那时,自家的田只有一亩多点,就做了别人家几亩的田。我很爱偷懒,发脾气不想干活,她就说因为如果不做,家就不够吃的,而我的学费就不够。她说你哥只能养活自己,长年累月没有几分钱寄,他又快到年龄结婚了。她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争气点,如果她死了,我们怎么活。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大力士,可以一个人把打谷机担到田里。六月的天,真的很热很热,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带了吃喝的东西,所以,我们中午都不回去。中午,太阳就像仇人一样,想把我们烤干。我和二姐摘了荷叶放在帽子和背上,那荷叶一下子就被烤得脆脆的。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停止干活,一把一把禾放进打谷机,再把没有谷子的禾杆放到一边。一亩田,快的话也要差不多一天。我问她,不热吗?她说,热也没有办法,她不做谁做,让我这只三脚猫做吗?
高中是在信都上的,有一次肚子痛了很久,老师打了电话回家,她一大早就从铺门赶了上去。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的挽了她的手臂(农村人感情比较收敛吧,我上初中后就很少这样对着她撒娇了)。被岑诗老师说你们母女俩感情真好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去卫生院看完病,她再三叮嘱我才去搭车回家,家里还有猪啊鸡啊等着她回去喂呢。那时,我发现她的身影,比以前要消瘦了。
后来上了大学,一个月回一次家,慢慢变成两个月,三个月,一个学期。寒暑假也开始找临时工,离家更远了。每一次告诉她,我要回家啦,她都特别兴奋,问我想吃什么?大学宿舍的南南特别爱吃她的粽子,我就告诉她,这次过节我想吃粽子。回到家之后,迎接我的是正在弄粽子的她。
2013年上半年,我有一次放假回家,看到她的时候,我忍不住的说,妈,你怎么那么瘦。她只是说,哪有瘦,她昨天称了还有一百多斤呢。被她糊弄过去了,后来,后来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的痛恨自己,为什么那时没有警觉,为什么不拖着她去医院检查,为什么为什么……但是,再多的为什么都不能让时间重来。
后来的后来,她离世了,我才知道,这个家缺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她。妈在,家就在,妈不在,再亲的兄弟姐妹,都只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