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志威
很久没有回去了,尽管老屋已经坍塌了,但满屋的记忆却在坍塌的老屋永久的矗立着,风雨侵蚀然而记忆摧而不朽,残梁断壁让老屋的故事日久弥坚。
老屋塌了,它是随着爷爷奶奶的故去失去了支撑而坍塌的;面对坍塌的老屋,族人的后辈中很多都退避着,远远绕过去。没膝深的杂草像脸谱一样告诉后人,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从我有记忆开始,大概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吧,就学着在爷爷的旱烟叵萝里为爷爷卷旱烟,童贞的我偶尔也会为自己卷上一支,这个时候爷爷的眼神更多的是一种慈祥,而非责备。于是,按照最早zhong组部计算工龄的方式之规定,无论什么理由,档案中最早出现出生年龄的记载便认定就是你的年龄,由此推及烟龄或也可这样计算吧。
记忆中的印象爷爷永远是一个“小老头儿”,头上戴着个毡帽,每每下地干活回来,人没有进院子,一声咳嗽已经传进了老屋,这声音就像这家主人的宣誓亦或是权威的代号。爷爷的声音几乎也是开饭的“口令”,当爷爷还在洗涑时,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坐在正席上的爷爷,面前的饭菜大多时候比较特殊一些。比如全家在吃玉米面烙饼的时候,爷爷面前会多一两张白面饼,或者一两个家里老母鸡自产的鸡蛋。这个时候也是全家最小的我最享受的时候,爷爷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一张白面饼撕开一块递到我手上。其实,叔叔们对爷爷的这个举动或多或少也有些嫉妒的,因为最小的叔叔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成了家里的壮劳力。
在我印象中,家里的奶奶和姑姑们吃饭从来没上过“正席”,她们会在另一个屋子推迟一些时候开饭,想来目的是照顾“主席”的男人们,有时哪种饭菜不多了,奶奶和姑姑们会少吃一些。
童年记忆中,河塘水多的年代,一条从河里打上来的鱼够一家八九口人美餐一顿,倒不是说鱼有多大,而是为做这条鱼,锅里要放很多粉条,现在想来,粉条炖鱼其实吃的仅仅是鱼味儿。
奶奶是个很节俭的人,她常常把从村里走出去在城里安家的父亲,带回孝敬她的好吃的藏起来。藏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好吃的放在一个柳条编织的篮子里,挂在睡觉屋里的房梁上,偶尔拿下来吃上两口,当然这个时候也少不了给我一份。但,更多的时候奶奶会把糕点放到发了霉。躺在土炕上,每天睡觉前盯住着吊在房梁上的篮子,奶奶或许想到的不是篮子内的糕点糖果,更多的是儿子的一片孝心。
若干年后,当我回到家乡,爷爷早已离我远去,奶奶的背也已经弯成了一张弓,岁月的沧桑雕刻在奶奶饱经风霜的脸上。老屋依旧,只是掩映不住破败的痕迹。奶奶时刻警惕着靠近老屋的每一个人,像是守卫宝藏一样。
叔叔告诉我,几十年了我的父亲和远在上海的大爷寄来的生活费奶奶几乎没有动过一分钱,她不相信银行,也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每每收到寄来生活费,奶奶都会悄悄地藏起来。炕席下,柜子里,砖缝里,一柜子的破布条布头说不上哪个里面就卷着钞票。更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奶奶的衣服夹层里,枕头里被子里,到处都是储存生活费的地方。
看着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叔叔让我做做奶奶的工作,把这些生活费收集起来。于是最信任我的奶奶让我在老屋翻腾了几乎是一天,几十年赞下的近万元生活费,成了后来她老人家风光大葬的费用,想来至今唏嘘不已。
奶奶走了,老屋彻底坍塌了。院里的枣树和墙外的桑树还在顽强地支撑着,守护者老屋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