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儿,六七十岁的年纪,干巴巴的,头发快掉光了,深陷的眼窝,幽黑的脸,刻满了岁月的印痕。
我猜想,他一定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我们的房东是一个大块头的中年妇女,好像是个寡妇。
我将几件破烂家具搬进去后,她就对我高声大气地说:“水、电都省着点;年轻人,提防隔壁的那老家伙!”
在拥挤不堪的城市租一间房,特别是租一间较为清静的房子很不容易,我不敢顶撞她,我只有唯唯喏喏。
我的另一个邻居,是个SP女,昼伏夜出的,神秘得很,虽相隔咫尺,却很少打过照面。
我喜欢摄影,照相是我的爱好。
刚搬过来,一切还是那么新鲜。我挎着相机四处转转,拍一些能反映我个性审美的作品:丑陋的城墙,光秃秃的树干,还有一些漂亮姑娘的倩影──当然是背着人家照的。我认为这能体现一些冒险精神。
可我每次满载而归时,那“老家伙”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和我那廉价的相机。
一段时间里,我知道他一个人生活,从没见人来看望他。他脾气古怪,从不和人搭腔。可我到那里不久,他对我似乎有些兴趣。
“你也照相吗?”一次他见我回来,伸出一只手来,向我打招呼。
我着实吓了一跳。
看着他脸上艰涩的笑和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我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只是玩玩。”我强笑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是吗?”他忽然高兴起来,脸上的皱纹层层堆垒,像百年的栎树皮。
我一边“啊啊”地应付着,一边向自己的小屋紧走。
“很好……”他在背后阴阴地说。
躲进小屋,我怎么也想不出他说的“很好”到底好在哪里。
然而,人的观念总是会变的,对一个人的看法也是如此。时间长了,我觉得那老头儿并不怎么可怕,和隔壁那个神秘莫测的SP女相比,倒还有点和蔼可亲的味道。
那时遇到一些挫折,心绪不太好。思虑了好几天,我认为有必要去拜一下他。
显然,他对的我到来感到很吃惊,也没有什么准备。
他惶惶地“哦”了一声,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还不相信有人进了他的门。
好大会儿,他才慌忙从角落里找出一个马扎,用袖子掸了掸,让我坐下,然后蹲在角落里盯着我看。
他的房间阴阴的,没有什么光。一张老式黑漆木床放在墙角;一张破桌子靠在墙壁上,缺了一条腿勉强地立着;没有一把多余的椅子,除了我坐的小马扎。
这是怎么的一个家呀!
“老人家,你一个人过吗?”我轻声地问,脸上应该是挂着笑。
他点点头。他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一支纸烟和一盒火柴。
“很好!”他点点头。
我依然很惊诧,惊诧中有太多不解。
“那……那你一个人怎么过呀?”我尽量用同情和怜悯的口气同他说话,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与共鸣。
“怎么过也得过呀,怎么过都很好……”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有失落的感觉。
“没有亲戚了吗?”我有些不甘,希望多了解一些。
“我是没亲戚了,没有?还是有的吧,我老弟还会记着我的……”
通过他支支吾吾的话语,我觉得他的思路有些不清晰。
“你弟弟来看过你吗?”我小心地问。
“来过,就一次,就不来了。”他回答很干脆,也很激动,似乎觉得我询问他的隐私是件好事,他有义务去回答。
这出乎我的意料。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想打听他的身份。
“干什么?和你一样。”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似乎以前没有人提过这样的问题。
“跟我一样?”我糊涂了。那时我在上大学。
“你不信,你看那墙上!”他见我有些茫然,急着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光秃秃、斑驳的墙上,我竟然看见了一架老式照相机!
“你也会照相?”我睁大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这现代的科技产品也曾由这神经兮兮、干瘪的老头摆布。
他咧着嘴笑了,高兴地擦着火柴点上纸烟深深地吸了几口,让浓烈的烟雾弥漫。
“你现在还照相吗?”我紧问。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会触动他那敏感的神经!
“不、不照了……不照了!”
他站起来,掐灭正燃着的纸烟,连忙摇头,神色异常紧张。
“怎么回事?”我也吓了一跳。
他的神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让我穷追不舍。
这老家伙不知怎的,皱纹又堆垒在脸上,并不停地搐动,显然是太激动了。
“怎么不照了呢?”我继续问。
他又在怀里摸了一支烟来,好容易才点上,放进嘴里,猛吸几口。烟头明灭间,映着他圆睁的眼:那眼神阴森可怖!
我觉得脚底有股凉气在向上攀爬。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他突然紧盯着我,问。
我又吃了一惊,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学过唯物主义,不相信有鬼,虽然也害怕鬼。
“鬼吗,我不大相信有。”我的回答模棱两可,期待着他的下文。
“是吗?很好,像我那时候,很好!”他又吸了几口烟,定定情绪,又猛地掐灭烟头。
“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长出一口气,费了半天劲,等的就是这句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