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来啦!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老头双手扣着骰盅。一双天鼠眼,目光细而精,从人群中扫过。“怎么,老张头这是输怕了吗?还不下注,怕是得留点银子回家哄你家那大脚婆娘吧!”说完,便是昂着头,嘻嘻笑,那笑声配着那天鼠眼,倒有几分老鼠的样子。
“哈哈,就是,就是,老张头,还是拿着那零碎的几文钱回去,免得嫂子拽你耳朵”庄家话音刚落,嘈杂的人群也是落起几声嘲笑。
“谁说的,那婆娘还能管了老爷们的这点事,哼,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婆娘,我说一她是绝不说二。我买小。”庄家对面一矮老头面红耳赤激辩,双手一哆嗦竟是把手上的几块碎银往赌桌上一推。
“哼!老鬼手,这把我就不信不翻本。”老张头背着双手,不屑地对着对面的庄家说。
这是大漠边上的一个小驿站,进出关外关内的人马都要经过这里补充给养。久而久之附近的村民倒是在这巴掌大的绿洲里做起了买卖。而古龙老先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慢慢地倒也是赌坊,妓院的也是热络起来了。
庄家是姓李,真名倒是没人记得,但在半大的赌坊里却是赢多输少,一来二去,便有了鬼手之称。而老张头十多年前带着老伴来了这小驿站,大的本事没见长,惧内的名声却是方圆几里都是知道的,但这老头好堵,每回输个精光,回去后被婆娘吼个半死,也没见长记性,第二天还是出入赌坊,一来二去大伙到觉着有几分血性。
“哈哈,一三三,小,老张头,没想到今天又是铩羽而归,算了,快回家吧。只怕老嫂嫂这会已是煮好饭菜等你了。”李鬼手开盅后开怀大笑,双手一拨倒是把桌上的银子大半收入面前。
“怎么又是小。“连输几把,老张颇是恼怒,瞪着那桌上的骰子,恨不得把它给掐碎了。好半晌,沮丧低着头,“今天怕不是瘪十,这回家又是被老伴好一顿骂。”念及家中悍妻那嗓音便是有了些怕。
“哼,老鬼手,不过几分碎银,待我回家吃个饭再来,倒是免得你嫂嫂等急了”说完,老张头颇有几分气势地转身跨步而去,眼中的几分豪气却是渲染不了脸上的沮丧。
众人也知这老头好几分面子,也不说破。“来,来,来,大伙继续。”见老张头出得门去,众人又是回到赌桌上,大杀四方去了。
前面独门独院的小宅子便是老张头的家,园落前的大门的屋檐上挂了一匾,匾不是很大,没上漆,挂在院门上很是不协调。让人忍不住笑的是匾还是斜着的,匾上的字写得像是老鼠尾巴沾上了墨水,抽筋似的,有的歪,有的扭,有的干脆躺下了。配着大漠中的小院更是多了几分滑稽,不过老张头每次总是爱看上几眼,摇头晃脑般品味一番,很是满意的模样。
“你倒还是敢回来!”尚未开园门,屋子里传出几分不满。“赶紧给老娘滚进来!”
一听这后面的一句。老张刚轻轻提起的脚硬是哆嗦了下。万般无奈地直起身子关了园门,唯唯诺诺地回了句,“老伴莫恼,我只是出去晃了圈,今天是真真没去那老鬼手哪里。”
屋里,一张桌子,两张竹藤椅子,桌上摆了三样小菜,难得的是边上还有着小半壶酒。“今儿,倒是奇了怪了,竟是有酒。”心中这么想着,却是不敢说话。
“坐下,吃吧,今儿,喝两杯吧。”老妪也没看老张头端起碗就给老张头夹了菜。
“哎,好的。”老张头慌忙伸碗过去接了。心中更是嘀咕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劲啊!”
一顿饭倒是安静,两人仿若不认识般。
“老头,我这几天有点心神不安,估摸着有大事发生。”
“老伴,我以后不赌了。”老张头一听,完了,准是生气了,手一哆嗦,直接把碗往桌上一放,紧张地看着老妪。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说你赌钱的事。我很是可怕吗?”老妪翻着白眼不满地看着老张,这一抬头,也是看清了。皮肤虽是已显老态,不再细腻,也不是很白,但就是有着那么几分精致,额上的青丝,发根也是有着那么一丝泛白,但却无斑驳之态,就像那黑白色的国画,没有光彩迷人,但却总是让人看不厌。想来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那里,我老伴那是温柔贤淑,我怎么会怕呢,是喜欢。”老张头呵呵一笑,眼角溢出了不少欢喜。
“那个,我怕有大事要发生,估摸着这个坎迈不过,到时你会怨我吗?”老妪凝视着老张头。
“怎么会呢?这辈子,我能有你陪倒也是知足了,黄土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已经很是知足了,又怎么会怨你呢?”老张牵起老妪的手,大拇指摩擦了几下,也没抬头。“真的,这辈子知足了。”
“好好,真是一幕情深意重,二十多年了,你倒是让我好找啊,跑到这塞外的大漠,好好好!这神仙般的日子倒也是不错”忽然院子里传来了狂枭声。
抬眼望去,不知何时院子里有那么一人,身穿黑袍,束腰,背着双手,身高倒是比老张头高那么一个头。一头白发就那么散开披在肩上,与身上的黑袍相称显得有些突兀。
“这是~,这是?”老张头显是被吓到了,紧紧抓着老妪的手。
“没事,你坐着。”老妪拍拍了老张头的手,苦笑着安慰。
“二十多年了,也知道你会找过来,老魔我知道不是你对手,但若是败在你手下,但请你放了这老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不知我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但请你能放了他。”老妪朝园中的黑袍老者拱手说道。
“什么放过我,老伴他是谁啊。”老张头一听这话,急了,这怎么扯到了生死呢!朝着园中的黑袍老者嚷道,这一下嗓门倒是亮了几分,这在平时却是从未有过。
黑袍老者缓缓转过身,盯着老张头。这老头目无神韵,手脚迟滞,气短而急,看来还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女神偷却是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我答应你不伤他,但是你却必须抵了我兄长的命。”
“不许你伤了我老伴“老张头一跃而起,双手张开,护在老妪面前,双目这一刹那却含着雷电,划破了黎明,瞪着黑袍老者,却也是有了几分杀气。
“哼,恬躁!黑袍老者右手一挥,凌厉的袖风带起地上的石子,扑!一声,便是击晕了老张头。
“老魔,说好了不伤他,你怎可。。。。”老妪一急,展开凤翔步直扑黑袍老者。
“放心,老夫只是让他谁一会儿,到是你,多活了十多年,如何对得起我兄长,纳命来!”说罢也是一跃而起,挥出一片掌影。两人便是激战而起,老妪年轻时享有神偷之名,身法甚是绝妙,在一片掌影中宛如林中的精灵,翩翩起舞,不时双手递出一掌,却也是让黑袍老者闪身而退。
但黑袍老者又岂是等闲之辈,不然千千玉手也不用躲了那么多年。一双殷红的肉掌真气翻滚,凌厉的内劲总是能荡开老妪的进招。年轻的他便是有了血手阎罗的名号,一双血掌也是收走了不少江湖的成名人士。是以谈起血手阎罗,莫不变色三分。
“好好好,果然不愧为一代女神偷,但今天你这命却是得下去找我兄长致歉去了。”黑袍老者斗到酣畅,哈哈大笑。双掌间的内劲顿时强了几分。忽然间黑袍老者闪身一退,双掌连挥,几股劲风奔向老妪,双脚连踢,一招战天斗地双掌眨眼已是拍在老妪后背。老妪喉间微甜,一口血喷出,人便是向前扑倒在地。
“兄长,如今这女神偷已是被我手刃,你可安心了。”黑袍老者落下后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妪,口中呢喃着。
老妪倒地后艰难的撑起身子,“如今我心脉已断,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说罢,缓缓爬向那晕倒在地的老张头。
“哼,我虽名头不是很好,但这种欺负弱者却也不屑而为。”说完便是转身几个闪身消失在这滚滚大漠中。
老妪爬到老张身边,聚起最后一丝真气往老张头身上一点,然后身子一歪,已经是再也聚不起一丝的力气了。
老张受真气一激,张开眼一开,口中大喊,“不许伤了我老伴。”园中已是不见了黑袍老者,自己的老伴正躺在自己身边,衣襟上染满了鲜血,脸色煞白,连着额上的青丝也是苍白了很多。
“老伴,你怎么了,那黑袍老怪是谁,是不是他伤了你,他在哪里我去给报仇,你疼不疼,呸,吐了这么血,哪有不疼的,快,我抱你到里屋去。”老张头手忙脚乱的看着老伴,伸手就要抱起老妪。
“别,我想多看你一会儿,我的伤也是治不好了,那黑袍老者我欠他一条命,而且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是答应了不会伤害你的。”
“老伴,你别说话了,我先把你抱到里屋。”老张头双手环着老妪,心却是直沉,二十多年了,老妪还是第一次这么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
“别,我怕心里那些藏了二十多年的话没机会和你说了,这些年你一直没有问过我的过去,我对你这么不好,也是没有着半句怨言。。。。。”
“有啊,谁说没有怨言的,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讲,我想再等个几年吧。”老张头低着头啜泣,双手却是抱得越是紧了。
“从我相遇,你便一心一意的招呼,那时的我受伤倒在山里,你也是胆大,就那么把浑身是血的我带回家中,就不怕麻烦吗?后来又带着我来到这大漠中,一住就是几十年 ........”
老张头轻轻抹去老妪脸上的泪,嘴边扯起几缕笑意。“其实那时心中也是怕得恨,但是看见这么一好看的姑娘,当时色心倒是占了上风,说来倒是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你真傻,就这么跟着一个不知根不知地的远走大漠,倒是心狠,那山里好歹还有着几户乡亲呢?”老妪拨开老张头抹泪的手,十指紧扣。
“许是在那山里待久了,闷得慌,这大漠虽是风大,荒凉了些,可这不是有你吗!”
“这么些年了,我想我欠你一声,谢谢,还有就是我叫柳絮,几十年连名也没有告诉过你,你心里不怨吗?”
“柳絮,这名真好,和你一样的美。”老张头紧了紧怀中的人,感觉老妪的气息却是弱了很多,手也冰凉了些。十指相扣的手不由得使了些劲,那原就苍白的指节更少了血色。
“怨啊,怎么不怨,你说哪有人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的,你好歹也得找个春风扶柳的日子吧。。。。。。话音到了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时间随着流沙和着夕阳缓缓落下,院子外李鬼手看着那平常在赌场上输急了气急败坏的老张头,半饷,夜幕四合,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赌坊却是关了门,此那以后就没开门做生意了,而那个好堵,惧内的老张头似乎也不再出现了。慢慢地,这大漠的风沙又起了,沙漠中的马蹄声慢慢地远了,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