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若水处卑而行远,泽被万物,润物无声。火跳跃醒目、形态不一,竭力去往高处。它随风而至,似无所依傍,但踏迹之处偏偏只剩灰烬。火既无来处,也无归处,存在即是内耗,注定会殆尽。
火不是至柔的形态,却有着至刚的个性。由生入熟,由生入灭,置于其间者,都会经由火而厉一番淬炼。火摧毁着事物的固有形态,即便它的本意在于照亮。火不似水,能以他生获得延续,它途经之地,只剩下光秃秃与黑乎乎。唯光,方能显其无私,显其决绝;唯黑,方能显过去余烬之可污与不可追。
水是凉性,火是热性。凉性可以发育万物,秋杀之后引入春生,一派向荣。热性欲熔万物而不为万物所容,是否热处之奔驰无益?偏偏火惯从破坏中汲取能量,又善在覆灭中指引方向。
火焰自有层次。焰心最冷,外焰最热,无论外焰多么炽烈,焰心始终不烫手。从来极热之处寓于极冷,而极热之处也最易伤人。当心思归于寂冷,往往最易牵动潜在的热切。只是,猛然蹿起的火焰,因其难以预料,往往会将人灼伤。极冷下匿藏孕育的极热,是终将归于极冷,抑或是焰冲九霄、扶摇直上?
心底最热烈的一团火焰,往往会烧得最旺、最高、也最亮。旺,也意味着不长久,因其内耗最大,心神俱损;最高,因其心高,图向罔极之处,极易伤人伤己;最亮,因心之混沌,不分昼夜,不辨时机,是微火还是微光,孰能分清?
火主损己利人,光主无为听任。火余处留灰烬,光过处临生机。火尽而物不尽,春风吹又生;光存则明永生,四时听其行。光有恒覆,而火无恒燃。光之照拂大地,而微光自当听取;火之醒身明时,故微火须从心明处取种引源。
人之短生,犹如石火,而微火之弱,固不能改尽旧野,犹可探路一隅,寻得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