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惊醒,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用尽洪荒之力冲向洗手间,吐完了继续爬在床上呼呼睡去。嘴里却念叨着,为什么总是周末生病?上班的日子却生龙活虎的能够胸口碎大石?这要是换了礼拜一,起码得算个工伤吧?
双鱼座的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再加上生病,像是个忧心忡忡的林黛玉。也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怀念自己生龙活虎的样子,才会心生悔意,何苦永远当自己十七八,作自己的身子。
记得小学的时候,因为做错了一道题,被老师在课堂上批评,忘记了她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先哭,然后,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迅速的跑出教室,却在教室门口吐了一地。
从此,我知道了,我有一个和我的心一样,敏感的胃。十七岁的时候,有一回,和别人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吵架,实在胃疼被叶子送去急诊,缩在长凳上,医生照例给我打了一支654-2和维生素K1。那个胃痛真的是难以忍受啊,寒风呼啸的天,我的衣服湿透的能挤出来水。
“张玉晶,急诊科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好酷啊,你注意没?”我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我真的忘记了那个医生的样子,但是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那天冬日的阳光洒在叶子兴奋的脸上,那么好看。
第二天,叶子拉着我,去公用电话亭排队,手里捏着一张汗渍斑斑的快要烂掉的纸,“你猜,这是谁的电话?”
“和哪个追你的男神勾搭上了?”我撇撇嘴,斜眼看着她。
没想到,叶子播出去那串号码之后,口气立马温柔,一脸的甜蜜“刘医生吗?您好啊,我是昨天胃疼找您看病的患者,打完针立马就好了。为了感谢您,我想请顿饭。”
我站旁边立马傻了眼,昨天给我看病的医生姓刘?我怎么不知道。
真无聊。我跑去旁边的小店买了一瓶汽水,远远的望着她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人家电话号码的?”我问她。
“他们办公室门后面有一张值班电话表啊,我看到你的病历上有他的名字,就偷偷看了记住了呀。不过。我刚刚已经又让他给我重新念过一遍了,这样,以后,我再给他打电话,就是他告诉我的号码了,不算我偷来的。“叶子跟我挤挤眼睛,蹦蹦跳跳的,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不断的说,那个医生笑起来多么倾城,电话里声音多么有磁性。
那天,我第一次,看清楚了给我看病的医生,竟然是他们医院急诊科的主任。
“你好呀,见到你真高兴。”叶子先问候。
他微笑着绅士的帮我们拉好凳子,点了一桌菜,还有青菜粥。热情的招呼着我们。并认真的讲了胃病要怎么养着,要注意什么。并说自己十岁的儿子要我们这么大就省心多了。
却从此,月光下,阳光下。叶子认真的,一遍一遍的写着情书,写好了贴上邮票。拉着我跑去邮局,永远是粉红色的信封,永远是“急诊科 刘响 收。”我想,鲁迅寄给许广平的信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每到周末,叶子会拽上我,跑去他们医院的篮球场,抱着一瓶可乐,一桶薯片,坐在台阶上,远远的看着刘响带着他十岁的儿子踢球。天下起了雨,叶子拉着我躲在小小的超市里,等着雨变小,一脸伤感的看着彩虹下他打着伞带着儿子背影越来越远。
叶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买来了红色的毛线,像模像样的一针一针织着,织了拆,拆了织,历时半年,终于,一件还能看的过去的男士红毛衣平铺在了叶子床上。
“张玉晶,你看,他穿上这个阳光吧?我的爱都在里面了。”
我心里想着,这种款大S家周渝民穿还差不多,嘴上却口是心非的点头,嗯,本来就帅,这样配更年轻了。
刘响常常带她出去吃饭,给她送各种大牌的香水,记得她的生日,甚至她喜欢的东西,陪她聊天,哄她开心。却从来保持着距离,也从来不说爱。
他说,“我是你的哥哥,这辈子都是愿意保护你的哥哥。就算我说了会忘掉你,也仍是忘不掉的。但仅仅就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他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叶子在缩在宿舍的墙角,哭的梨花带雨。
你自己本来就是自讨没趣的呀。我在旁边低低的说,叶子站起来,白了我一眼,恨恨的把手里的毛巾扔的老远。
后来,学习越来越忙碌,我们考到了不同的大学,各自的忙碌联系也越来越少。
再见面,是去年的今天。
蒙蒙细雨中,窗外各色的小花在青石板铺成的巷子里盛开,流过古城的溪水闪烁着金色的光。我坐在丽江的酒吧里,和旁边的刚认识的帅哥叫喊着,“来,干了这杯酒。”突然,就看见了她。金灿灿的黄色小花朵旁红色的冲锋衣,摩梭风格的围巾,抱着一罐酸梅汤挽着一个男士,自拍杆下笑的阳光灿烂。
“嘿,张玉晶!”叶子也看见了我,见我使劲挥手,朝我大喊着。
“张玉晶,太久不见了,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啊。”叶子旁边的男士绅士的帮她拉好椅子,笑眯眯的看着我,竟然是那个给我看病的刘响!
“青梅竹马呀。”我伸出两手食指,对着他俩,笑的意味深长
叶子伸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上,一脸幸福,刚刚还下着雨的天突然就晴了,阳光洒在叶子一脸红晕酒窝陷下去的脸上,那么好看,我恍惚想起来,十七岁那天的阳光下,叶子说,她的梦中情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会踏着五彩祥云来接她。
我们一起去了泸沽湖,骑车在湖边,没有一丝污染的风吹过,一路的格桑花开。叶子告诉我,大学毕业以后,她去了一家国企,在结婚的前一个月,男朋友开车去看装修材料,却和一辆拉煤的大车相撞,整个车都压在了货车底下,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抢救无效,永远的离开了她。她在急诊科哭的歇斯底里,再醒过来的时候,刘响一直坐在她的床边。
她说,26岁的她,每天在噩梦里惊醒,男朋友流泪满面的告诉她,厨房的水管还没修好;领导生气的训斥她,工作又没干好,再不努力就要被炒鱿鱼了。就连喝杯水,她都觉得有人在里面撒了毒药,想让她赶紧死掉。有一回去参加一种抗抑郁症的新药临床测试,她突然就有了幻觉。
她说,那是一片芳草地,粉色的天空下,各色的蝴蝶飞舞着,有小桥,有流水,一路的芬芳,她穿着舞鞋,不停的旋转,裙角飞扬。
她说,是他,帮她治疗头痛,带她去看专家,提醒她吃药,陪着她走过那段最黑暗的岁月。
她说,后来,刘响的妻子身患癌症,为了感谢他,她一直细心的照顾她直到去世。
他依然不断的给她介绍男朋友,提醒她吃药,给她讲故事,却依然不说爱。直到有一次,他说,生命本来就苦短,找个好男人嫁了他就放心了。
她就哭了,她说,我未嫁,你未娶,我从十七岁认识你就想和你白头到老了……
他却说,我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
她哭,她闹,她看着殷红的血从她的手上流出,流的满地,然后,他抱她去了急诊,听见他急切喊着,傻孩子,我那么爱你,一直那么爱你,你死了我怎么办,还有谁给我写情书啊!
“对呀,你还冒充我,写了那么多情书。”我打断她,呵呵的笑着。木船上,湖风吹过,我看见,一地的格桑花开……
我是嗓子发炎还要吃辣的张玉晶,世界这么大,谢谢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