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猫记
前段时间,天天早起去上学,走到文具店门口总能看见一只黑毛腹白的猫慵懒地睡在一把木凳旁边,友人走过去撒下一把特地带过来的猫粮,那猫却骄傲得很,高兴了就自顾自吃去,不给人一点亲昵,他若是不愿意了,却连眼皮也不曾抬起来看你,只稍稍挪动身子,仿佛怪怨你扰他清梦。
我一向是不理的,对他保持着陌生,不曾给他吃食,也不会蹲下来摸摸他的下颌或者毛茸茸的头。然而最近几天,他却让我有些心神不宁,是在文具店门口没有再见他的缘故。我曾经进去买些纸笔时也留意过角落,然而总不见他。
南方十月,天气渐渐变冷了,这猫畜却不知哪里去了。听闻前段时间他生了一窝猫崽,一个一个地被送了人,剩下两个,然则最后两个也要离去一个的,我慢慢地竟想到他莫不是伤心过度了罢?虽为畜生,也是十分可能的。我一下便觉得很恍惚。
我幼年的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一只母猫,是祖父苦恼于家里的鱼肉总被老鼠偷吃而从族亲的一个伯母家抱回来的。那时家里已然有了鸡鸭狗猪之类的动物,唯独缺了猫,因而他的到来,是使我们大人小孩都感到十分高兴的。祖父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因为他养的上一只黄猫十分有能耐,几乎夜夜能捕鼠,且不挑吃,即便没有鱼或肉,单给他青菜汁淋的粥,他也是吃的。这猫曾给祖父带来莫大的荣光,因为别家的猫简直懒得不成样子,养得像宠物,邻居来找祖父闲聊,总要先夸赞这猫一番。可惜后来就不见了,有人说是被曾诅咒过此猫的独眼张给抱走藏在家里了,祖父一怒之下踢开了独眼张的栅栏,终于没找到那只猫,然而两家人却是从此不相往来了。也有人说是被村口那些经常瞎混的少年抓来炖了,也许是的,因为在村庄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我就曾经听说我哥哥半夜和他的兄弟摸进别人的菜地里偷过菜来煮鸡汤或者猫汤喝。总之那只猫是从此不再回来,我的祖父因痛失爱猫而黯然了好些日子。
新猫的到来,使祖父重新笑逐颜开。吃饭的时候总要把他呼过来,五花肉一块一块地扔给他吃,还取了个名字叫“能儿”的,大概是希望他是个捕鼠的能手。
能儿刚到的时候又瘦又小,刚落母胎不很久,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不爱运动,连食也懒得觅,总蜷缩在小窝里,神情竟有人的郁郁寡欢。祖父常常给他打扫窝里的粪便,他很是担忧,“若是忘了喂食,怕是要死的。”我们这群小孩子,于是有了给他送食物和水的任务,也惟有送食时,我们才获准靠近能儿。
这样过了三个礼拜,能儿大了点,却依旧只躲在自己的窝里。眼看冬天即将到来,祖父开始琢磨着给他弄个窝过冬。他在整栋房子里摸索了个遍,终于有了灵光一现的喜悦:祖父从前是打棉花的,他做的棉被里放了很多层的棉花,十分暖和,盖在身子上还嫌重,他于是想把线拆了,从中抽出几把棉花来放到猫窝里去。然而这个计划遭到祖母严厉的禁止,祖父只好颓丧着抓了好几件旧衣服来替代,而且把窝移到靠近厨房的柴房里去,说是比较暖和。
有一天清晨,约摸五六点钟的光景,祖父和祖母一同起了床。祖母淘米煮饭,祖父则奔着柴房去了。深冬腊月的,那井水自是冰冷异常,那冷幻化成尖利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你的骨头里去。祖母是感到相当的不满了,带着对一只猫的妒忌,她冲祖父嚷嚷道,成天理那只什么好吃懒做的猫,鼠不曾抓过一只,倒是比人重要,比吃饭重要。
祖父搓着手说,我和你一个头发短的妇女计较些什么!他丝毫不悔改地仍旧往柴房去。祖母受了委屈,默默地淘着米,不一会儿,就听见柴房里的人叫她了,老太婆,快些过来……祖母放下锅就过去了,祖父指着猫说,你看看这只猫,怕是死了?怎不见动一下?
祖母用手戳戳猫耳朵,那猫惊喜地动了动,想是刚刚睡死了,又冷,不愿动罢,该是被我的手给冻醒了。祖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