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看的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有网友说“这是一本薄而厚的书”。
它很薄,我读的这个版本,只有90页;它也很厚,是太宰治赌上性命,毁灭型的创作。
写《人间失格》的时候,太宰治不见妻女、沉浸烟酒,每天是一边咳血,一边创作;完成后,他就和情人一起投河殉情,6天后尸体被发现,是他39岁生日那天。
“要描绘人类的罪恶,自己就不能过着幸福的生活。”
《人间失格》是在1948年发表的,二战结束后的第三年。这本书是他的半自传体小说。他想说,认识到自身罪恶深重的人,才有对爱的深刻认识,才会亲切待人。
1、两个殉情场景
太宰治一生自杀5次,3次是殉情,2次与偶像芥川龙之介有关。
21岁时和银座咖啡馆女侍投海自杀未遂,书中是这样写的:
那一夜,我们在镰仓跳海。她说“这条腰带是向朋友借来的”,解下腰带,折好放在岩石上,我也脱下披风,摆在同一个地方,和她一起跃入海中。
最后,她就此殒命,而我却获救了。
太宰治出身在一个富贵名门之家。他人生第一次心动,是对一个酒吧女。
她确实是个一脸疲惫、模样穷酸的女人,但同时却也有一种同是穷人的亲近感涌上心头(我至今觉得,贫富间的不睦虽已是陈腔滥调,但仍然是喜剧亘久不变的主题之一),令我发现恒子是如此可爱,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且积极地感到怦然心动。
虽然她没用语言道出“落寞”,但身体却是一股无言的落寞,就像一股约莫一寸宽的气流围绕在她身边,连我的身体也被那股气流包裹,与我那带刺的阴影气流相互交融,犹如“落在水底岩石上的枯叶”般,使我得以从恐惧和不安中抽离。
这次殉情对他的影响是:“我和一名长我几岁的有夫之妇相约殉情,从此人生境遇急转直下。”
他的第二次殉情是因为第一任妻子出轨。
书中这样写:
听说我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与死无异。医生认定是误食过量,没有报警。我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家“。我口中的”家“所指为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据说我说完之后,大哭了一场。
书中情节是目睹了妻子被一位画家玷污,让他极度恐惧:
我则是逃也似的再度冲向屋顶,躺在地上,仰望饱含雨气的夏日夜空。当时袭遍我全身的情感,既非愤怒,也非厌恶,更不是悲伤,而是极度的恐惧。那不是在坟场对幽灵的恐惧,而是在神社的山林里,突然撞见身穿白衣的神明时,那种古老、强烈、不容分说的恐惧。
我从那一晚开始少年白头,渐渐对一切失去信心,渐渐对人感到无止境的怀疑,永久远离对人世生活的一切期待、喜悦、共鸣。事实上,这是我人生中最具关键性的一起事件。我被迎面一刀砍中眉间,从那之后,每当我与人接触,那伤口便隐隐作痛。
在一生与女性的纠葛中,他这样分析:
我的不幸,就是因为没能力拒绝别人的引诱,因此在对方与自己心里清楚留下一道永久无法修补的裂痕。
2、“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本书我是在晚上看的,每次看完都要失眠。
主人公叶修认为自己“失去当人的资格”。在城市中拼搏,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又有谁没对这个世界失望过呢。
太宰治借叶修说出了一个敏感的人,可以活得有多痛苦?
叶修的出场是三张照片,是这么描述的:
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人味
仔细端详后,会从这名俊美的学生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乎灵异故事的森然之气。我从未见过表情如此诡异的俊美青年 。
再看看他的心理煎熬:
1、一旦受人批评,我便觉得对方说得一点都没错,是我自己想法有误,我总是默默承受对方的攻击,内心感受到几乎为之狂乱的恐惧。
2、感觉就像世界刹那间被地狱之火包围,烈焰熏天我几欲放声大叫,精神崩溃,但我极力自持。
3、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不幸之人,不,就算说全是不幸之人也绝不夸张。可是我的不幸,全是出于自己的罪恶,无从向人抗议,若是我结巴地说出一句类似抗议的话语,肯定所有世人都会为此震惊,会认为“你竟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4、我害怕如实说出,所以想办法掩饰,这是我可悲的性格之一,这与世人鄙视的“说谎”个性很像,但我几乎从未为了替自己牟利而加以掩饰,我只是害怕事后会对自己不利,但基于“全力提供服务的精神”,即便他再怎么因为被扭曲而变得微弱,再怎么愚不可及,我大多还是以言语加以修饰。
5、尽管我对人类极度恐惧,但始终还是无法对人类死心断念。于是我借着搞笑这条细线,与人类系在一起。
还有人性残酷:
1、平时他们似乎隐藏着本性,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在暴怒之下,突然暴露出人类可怕的一面,就像温驯地在草原上歇息的牛,冷不防甩尾拍死停在腹部的牛虻一样,这一幕总是令我吓得汗毛倒竖。
2、世人终究是深不可测的可怕对象。它没有那么简单,绝不是光靠一决胜负就可以决定一切。
3、彼此轻视,却又互相往来,使得彼此愈来愈无趣。
做一份还无法胜任的工作,我时刻都害怕自己犯错。
我经常想,别人一定觉得我很差劲、不靠谱吧?这个“别人”,我不知道是谁,应该我是遇到的所有人。
甚至偶尔我发现自己被别人删了好友,我都会想,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才会删了我?
书里也给出了救赎:
什么是世人?人类的复数吗?哪里有所谓世人的实体存在?
自从开始认为“世人就是个人”之后,比起过去,我已稍微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书里面还有一首长诗,里面的三句是:
“所有国家,一切民族,
都能发现相同的人性。
莫非唯独我是异类?”
我们是那个异类吗?不是,多少人在深夜从这本书中找到了共鸣。
3、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有一个场景太让我想哭了:
真幸福啊,她们俩。可我这混蛋却夹在她们中间,把她们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啊,倘若神灵能够听见一次我这种人的祈求的话。
那么,请赐给我一次,哪怕只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幸福罢。
我蹲在那里,合掌祈祷,然后轻轻拉上门,又回银座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公寓。
对不起,像我这样的人只会带来不幸。我希望你们幸福。
叶修不断反思的是自己的罪恶,希望别人幸福;是善良的灵魂啊。
所以太宰治并不觉得叶修是一个没有资格活的人。
书中的最后一句话,是酒吧老板娘对主角叶修的评价:
“都是他父亲不好。”她若无其事地说,“我认识的小叶,个性率真、为人机灵,只要他不喝酒的话...不,就算喝了酒,他也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
太宰治在自杀之后,给妻子留下的遗书写道:“我的孩子不多,请照顾好他们,我一直想着你们,然后眼泛泪光,美知大人,我最爱的是你。”
最后想分享一句话:幸福感这种东西,会沉在悲哀的河底,隐隐发光,仿佛砂金一般。
经历了痛苦,幸福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