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奉帝王之命,率大军攻入敌国国都,一时之间,城内血流成河。众将士锐不可当的一路杀进王宫,不由分说的便斩掉早就已经乞降数次的敌国国主的头颅,之后大杀四方,唯独留下了年仅十五岁的敌国公主。
将军走到公主身前,收起了手中正在滴血的长剑,神情稍作变化,下令将帝国公主掳掠至军中,随后,将军凯旋而归。
帝王身着华贵,高高在上的坐在象征帝王身份的龙椅之上,兴致勃勃的看着跪在殿下,双手带着枷锁,一幅楚楚可怜模样却又不曾落下一滴眼泪的异国公主。
“陛下,这位便是当今天下才貌双绝,敌国的公主殿下。”大将军说完,不引人注意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公主,微微皱着眉头。
帝王大喜,道:“爱卿做事,朕向来放心,这次若不是那国主太不识时务,早早将这位公主送过来,朕又怎么会兴兵侵犯,好在结果都是一样的,爱卿这次辛苦了,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将军淡淡的回道。
跪在殿下的公主听了帝王那狂妄的话语,眨眼之间,睫毛便已湿润无比。
公主并不怨恨别人,怨的只是自己。
为什么上天要给自己一幅倾城倾国之姿,还要赋予自己无双才艺,为什么自己生来便和父王亲近,能够让父王对自己言听计从,为什么自己当初要由着性子拒绝眼前这位帝王的联姻请求,以至于招来这般祸事?
种种往事,犹如琴弦断掉时那刺耳的崩裂声,不停的震荡在公主的心中。
帝王显然是对公主的境遇毫不关心,似乎这一切就与他无关似的,他看着公主,朗声说道:“公主殿下,朕早就听闻你弹琴的技艺举世无双,朕现在就想听听,来人,拿琴来!”
内监连忙搬来长琴,几个侍卫站在公主身边,勒令公主弹奏。
公主自是不愿,她早就想一死了之,无奈士兵日夜看守,实在是找不准机会,一路跋涉,公主也逐渐改变了心思。
因为害怕公主在路上自杀或者逃跑,将军的部下自作主张的给这位锦衣玉食的公主套上了重重的枷锁,一路从叛乱国至王朝,从未摘下。
将军身在军中,自然是知晓这枷锁的重量,那是惩罚军中逃兵所用的刑具,要知道一个体格健壮的军士都无法长期背负枷锁跋涉,更何况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公主殿下。
而这位公主殿下,跟随大军一路行至朝廷,却从未皱过一下眉头。
枷锁已经陷入了公主那娇弱的肩膀,伤口结出的血痂将枷锁完全的黏在了身上,疼痛若是挥之不去,想必便也不再是疼痛了。
将军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住那几位动手粗鲁的侍卫,转而向帝王行了一礼,自己走到公主身边,稍稍蹲下,亲手为其解开枷锁。
公主冷冷的看着这个双手沾满自己亲人鲜血的刽子手,不发一言。
将军取下枷锁的动作格外的轻柔,就像是在扶正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娇嫩花苞。
在这过程中,将军若是感觉到了公主的呼吸略有调整,便是会稍作休息,之后的动作就会更加的轻和。
枷锁取下,公主那瘦弱的肩膀上竟留下了两行刺目的红绫。
将军把那沾满血腥的枷锁放置一旁,又将长琴搬到公主身前。
公主伸出自己那枯羸的双手,轻抚在长琴的琴弦之上。
第一个音符弹开,便是余音袅袅。公主拨动琴弦之时,滴滴鲜血落在弦上,血腥气随琴声萦绕在这太过于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似乎是想做些什么。
琴声的乐调哀怨而幽愤,可那身居高位的帝王却丝毫听不出这其中的韵味,那副享受的面孔让公主厌恶至极。
余光忽然瞥见站在身边的将军,公主心中稍作停顿,琴声中的乐调竟然忘记了半个。
在将军的眼神中,公主看到了很多的故事,原来,这位为帝王立下汗马功劳,在外威风凛凛的将军,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将军并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习武,但他世出将门,他那为王朝尽忠一生的父亲自打将军幼年便严加苛责,终于是把将军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临终之时,将军的父亲在最后一番话中,逼迫这将军要像他一样,用一生来守护这个王朝,守护那个帝王。
当今的帝王天性暴戾,独断专制,崇尚杀伐,荒诞无度。但将军仍然是要用自己那最不想拥有的一身本领,去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几年的征战下来,将军便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了这个王朝威震天下的刽子手,也成为帝王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屠刀。
多年来,从没有人知道将军的心事,可今日,在这琴声之中,将军竟觉得,这曲琴声,像是原本便是为自己演奏一般。
公主看着将军的眼睛,第一次皱下了清秀的眉头。
她六岁学琴,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便被天下公认为琴艺大家,当世无出其右,可是公主清楚,那些夸赞她琴艺高超的人里,没有一个人真正能听懂她的琴声,那时的公主感觉自己注定一生孤独,她是那般的想要一个能够听懂她琴声的人出现,可是现在,当知音出现的时候,却是这般的境况,这般的可笑。
一曲终了,帝王大喜,遂将公主收入后宫,令其日夜为自己抚琴弹奏,公主重回那锦衣玉食的囚笼生活,只不过,这次的囚笼,像是更大了一点。
帝王自登基之时便淫乱无度,后宫嫔妃千百,帝王却从不曾对一个人能够如此的宠爱,帝王恨不得将公主绑在自己的身上,生生世世不分离。
公主本想一死了之,无奈帝王派人看管的紧,公主用过各种办法,却都能被帝王阻止,无奈之下,公主只好背负着血海深仇,再忍受着后宫千百嫔妃的恶毒骂声苟且的活着。
而将军,则被帝王指派到边境常年作战,每每取得重大胜利,将军班师回朝,帝王都会大摆接风宴,并让公主在一旁演奏助兴。
或许只有那个时候,将军在外征战的辛苦才会伴随着公主的琴声缓缓散去,也或许只有那个时候,公主在囚笼之中孤单的心境才能在琴声之中找到寄托。
二人在宴会上偶有眼神交错,只是一瞬,便不约而同的转开,其后又各自费尽心机,想要再看上一眼,似乎看上一眼,便犹如能够慰藉到自己心中那伤痕累累的心灵一般。
帝王虽荒诞,但也懂得察言观色。只是稍作推断,帝王便确定了将军和公主二人的心思。
很快,将军重新被指派边境,公主再次进入囚笼。
帝王仍是忘不掉公主那无双容貌,不时献些殷勤,却都被公主视若无物。
公主这么多年来极少说话,而对这个在她脑海中已经从噩梦变成烙印的帝王,更是从未说过一句话。
岁月流逝,帝王终于在公主面前恼羞成怒,一举将这些年来的怨气重重的发泄。
公主被帝王打成重伤,浑身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但公主仍是没有对帝王说一句求饶的话。
帝王忍无可忍,将之前赐予公主的近百张长琴尽数焚烧,最后传令将公主打入冷宫,并不需太医前去医治。
同时,帝王再度响起之前宴会上将军与公主的眼神对视,更是气恼,下令让将军巡视帝国边境,十年不得回京。
公主身在冷宫,每日靠着内监送来的一碗清粥,勉强度日。
她在等。
将军身在边境,每日在王朝的边境上风餐露宿,跋山涉水。
他在等。
帝王连年征战,国库日渐空虚,赋税徭役的增加终于是触及道了百姓的底线,待得第一支叛军公然天下的时候,王朝之内应者无数。
叛军声势浩荡,不出几个月时间便把将军开拓的王朝江山攻占了将近八成。
帝王恐慌至极,连下几十道诏令让将军回朝,平定叛军。
将军身在边境,接到诏令为时已晚。将军无暇顾及其他,连续七日不眠不休,直奔京城而去。
无奈王朝内的百姓早已对这位帝王的行径深恶痛绝,在叛军还未到京城之时,京城四周便是出现了新的叛军。
叛军攻入皇城,杀伐声响天彻地。
皇城内的守卫纷纷临阵倒戈,成为的叛军大部队的指路人。
帝王仍是高坐殿上,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几近疯癫,终被叛军所杀。
将军孤身一人冲进了那时候已经乱做一团的皇城,因为这些年一直在边境巡查,反而是没有被人认出来,只当将军也是临阵倒戈的守卫罢了。
将军看着空无一人的冷宫,不由得心惊胆战,皇城内已经乱成一团,想要找一个人,会是何等艰难?
正是此时,一阵悠扬清雅的琴声传来,在这人头攒动的皇城中缓缓传扬开来。
将军大喜,循着琴声而去,脚步紧促至极。
公主坐在皇城的高台之上,弹奏着第一次在皇城弹奏的曲子。
将军登上高台,与公主大大方方的对视了一眼。
良久,曲罢。
将军挥剑斩杀了几个想要登上高台的叛军,转身看向公主,道:“抱歉。”
公主皱了皱眉头,双手扶住琴弦,道:“第一次在你面前弹奏的那首曲子,我忘记了半个乐调,这些年一直想不起来,今天倒是突然记起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
公主站起身来,缓缓地,将一把匕首插进了将军的心口,嘴角的笑容缓缓消逝。
琴声悠扬,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