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奔跨过一条绿化带的地沟时,不知怎地,竟一头摔得趴到地上去了。
左脚脚踝处迅疾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不妙,可能伤到骨头了。我尝试着爬起来,左脚已无法站立了,脚踝和脚背处像充气般地迅速肿了起来。
真是祸不单行,乐极生悲呀,早知如此,就不跑那么快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去医院拍片子,有点骨裂,医生建议住几天院,先打针,再打上石膏。
住进病房的时候,隔壁床上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正愁容满面地躺在床上,左小腿悬空垫得高高地直伸着,脚和腿肿了一大圈。
她是昨晚住到病房的,听说骑电动车带外孙女去文具店买图画本时,拐弯太急摔倒了,小腿骨折了。
她老公有些发福,腆着个大肚子,守在病床前照顾她。早上帮女人梳头发,洗脸,洗手,动作细心而又轻柔。到了吃饭的时间,男人轻言细语地问女人要吃什么,一副宠溺的表情。女人块头不小,男人伺候女人大小便时,总能清晰地听到他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后来,男人动心思装了一根钢管,像一根单杠般吊在女人头顶上方,这样在大小便时,女人可以双手抓住上面的钢管,不至于身体的重量全都负在男人身上。
晚上闲下来,男人一个人出门散步,大姐跟我唠嗑,我说你老公对你真好哩,她说她的男人脑筋活,又勤快,很能赚钱,心肠也很好,就是大男子主义重,脾气暴,脾气一上来当着旁人的面就对她吆五喝六,完全不顾及她的面子和感受,常常气得她眼泪直流。现在她受伤动不了,也没办法,他不照顾谁照顾?
一个多星期后,医生到病房给大姐做骨牵引,拉上了病床两边的布帘子,叫她老公出去回避一下。男人站在那儿不肯走,央求医生道,能不能不出去?我就在这儿搭把手,免得她害怕。医生说不行。男人只好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对医生说,您下手过细点,轻点儿,谢谢您了。
隔着布帘,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听到铁锤敲击的声音,“哎哟哎哟……呜呜……”女人的哭声猛地响了起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罪呀……”哭声里满溢着承受不住的痛苦。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哭声从病房门口传了进来,“呜呜呜……”哭声悲悲切切,恣肆汪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听到这样的哭声,我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眼睛也忍不住潮湿了。大姐和他的男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用哭声演绎着别样的夫妻情深。
牵引结束后,男人边哭边抹着泪走了进来,大姐一边抽泣一边念叨:“怎么不把我摔死呀,死了更好,我受不了啊……”
隔断的布帘子被医生收拢,我望了过去,赫然看见女人的脚后跟,一根直径大约五毫米粗的铁钎子从脚踝下面横穿而过,钎子的两端各吊着几个铁块负重。没想到牵引是这样呀,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啊!
男人进来后,一只手搂住女人的肩膀,红肿着眼睛温言软语地安慰着她,又连忙整了整女人的被子,将她的脚固定到舒适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医生的心可真狠哪!
晚上,吃完饭,男人坐在女人身边,两人说着话。
“以前在家你什么家务活都不干,我的腿一时半会好不了,看你咋办?”大姐说。
“那你就坐在旁边,只管指挥,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男人回答道。
“你以后脾气能改改不?不要老是当着旁人的面发我的脾气。”大姐嗔怪地看着男人。
“好好好,我改,以后都听你的。”男人面露微笑地说。
……
两人的声音越说越低,女人轻轻发出了笑声。
病房里慢慢沉寂下来,夜色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