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县双石铺忆旧事【严建设】
凤县火车站原名叫双石铺。
前些年,央视做消失的小火车站节目,曾邀我在凤县出过镜头。《元丰九域志》载,北宋于此置方石镇。明、清历为凤县重镇。清雍正《陕西通志》因镇设铺司称方石铺。1912年以东街嘉陵江岸一双石峰临水负土,镇水护岸,更名双石铺。
1969年深秋我去过一次。当年是姐姐的中学同学,也算是闺蜜,芳名叫做黄秀花、史爱玲带我去的。同去的还有与我同龄的史爱玲妹妹。印象深的是旧军装、6条大辫子。黄姐、史姐非常照顾我。我们混车逃票,坐绿皮火车从西安到了秦岭深处的双石铺火车站。当年从西安-成都的241次直客列车,列车晚上7点多出西安站,次日凌晨3点多到达秦岭深处的凤县双石铺车站,路途8个多小时。
途中我怕乘警查票,一路装睡。到凤县已是半夜,夜空看的到山巅上孤独的下弦月。我们露宿街头等天亮。都靠墙坐着。街边住户有临街搭的牛毛毡厨房。荒草丛生。起风时黄土扑面而来灰尘很大。四周非常荒冷,寂静无人。黑漆漆的连路灯也极少。肚子饿了史姐拿出红糖烧饼给我吃,咬一口糖汁流在手上舔食。
当年的黑暗与现在灯火璀璨的凤凰湖相比,恍若隔世,令人唏嘘不已。故地重游,聊供怀旧而已。
当年一直到天明,在一个自来水龙头下洗脸漱口。黄姐陪着笑脸说尽好话,才挡到一辆拉木料卡车,风驰电掣开过155信箱、酒奠梁、酒奠沟、南星、留凤关等地。然后辗转走了50多里路才到大山深处的知青点。从早晨一直走到日落西山。累极。当年西安市21中学的学生主要在三岔乡的河口、苇子坪、三官殿三个村落户。当年的嘉陵江水清澈见底,梦幻一般蔚蓝色的。当年公路是砂石路,很难见到加油站,大卡车上都有8号铁丝绞紧的铁皮汽油桶。司机叫我们坐进车厢,叫黄姐坐进驾驶楼。黄姐史姐她们搽了百雀羚。我不搽。
当年凤县街头有小女孩卖野草莓的,1毛钱1把,指肚大小,酸中带甜,果香很重。后来再也没吃过。还有五味子。进入山区后,闻得见核桃叶浓郁的馨香,听得到大乌鸦怪异的叫声,唤醒了1960年的记忆。1960年黄昏时西安城上空盘旋着成千上万只乌鸦。
当晚山风很大,林涛怒吼。黄姐说,建设还小,咱4人就住一屋吧。当年我13岁,黄姐史姐18岁。
与三位姑娘同住一屋,我还是头一次。当晚山中停电,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灯火如豆。睡觉前,黄姐史姐泪流满面对镜饮泣,边用手试探拔眉毛。据说当地是麻风病区,狮面麻风病很恐怖。此病的先兆是掉眉毛。黄姐曾给我讲过一个富家麻风女的传说。说女子绝望了,喝了坛掉进一条毒蛇的酒寻短见,喝醉了,被家人安排与一过路的陌生男子同床共寝,传言如此病毒可转嫁。故事曲折,后女子病愈,与男子结为秦晋之好。想来多少有点依据。柳老师说过,永州之野异蛇可以医大风。
当晚她仨挤在土炕上,我独自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生地方睡不着看到她们脱衣服非常难为情,见黄姐雪白的前胸赶紧蒙头钻被窝。文胸是白布缝制的。当年的文胸比现在的大很多。更难为情的是夜静时黄姐她们蹲在床头取搪瓷盆起夜,声音惊天动地。当年的窗户是木板窗,没玻璃。半夜有老鼠在房梁上跳。我想出去起夜,黄姐不准。临睡前,黄姐就把门用木杠子顶死,说晚上山里野兽多,千万不敢出去,非常害怕。有狼、野猪、狗熊、豹子和白犀牛。
多年后得知,她们说的白犀牛是金毛扭角羚。当年我还尿床。早上黄姐笑嘻嘻抖开尿湿的褥子晾在门外的包谷架上。
知青点附近农户家的狗都是无尾巴的,据说是猎人为了区别于狼。我被一条脏乎乎的大白狗咬破手指。不敢告诉人。
当年的主食是包谷,三顿饭都是煮熟的苞谷糁、腌酸菜。吃水用水非常艰难,要到山沟里挑。我在知青点吃到一次韭菜炒米饭。香极。韭菜和大米,菜油都是男生从西安背去的。非常艰难。还吃到农民用包谷做的凉粉。醋也是农民酿制的柿子醋。次晚一位高年级的知青来串点。面对女生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西方哲学。后来得知是我同窗好友李西茂的兄长。
回西安是一周后。我们在西安东站下车。步行途径农械厂、东天桥、解放路、民生商店回家。回家已是半夜。上述4处是歇脚小憩之处。
上述事情1969年我曾与班上一腰肢轻盈女生聊起。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也去过一次凤县。才上初中时,她曾被闺蜜女生告密揭发,说是想篡权变天,被左倾的班干部组织全班同学开会批判过。我非常怜悯和同情她,会上拒绝了老师安排的发言。我曾写过反标,也被好友告密揭发过,被全班同学冷落和批判过。有共同话题和类似被迫害之遭遇,因此曾产生过一段苦恼而怅惘的单相思。一直持续到毕业前后。
我们毕业前夕曾有张大合影。当时老同学韩成学母亲看过后说,你班女生没一个长得好的。想想也是,我成年后若在街上遇到类似相貌平平的女生,可能不会多瞧一眼。当年锲而不舍,纯粹就是在荒唐岁月里为了那段异常珍贵的情分。
凤县夜景思旧赋【严建设】
水景小城,青山环抱,重峦叠嶂,流光溢彩。皓月当空,如梦如幻,惊鸿照影。
为清凉世界,能纳凉避暑,有山川雄伟,树草丰茂,奇花异草,白云出岫。一泓碧波荡漾,万家灯火璀璨。飞流上下,冲天彻地,如瀑如练。喷珠溅玉,红绿交错,光怪陆离,一夜鱼龙。凭虚瞠目不敢瞬,波涛汹涌喧天风。风雨楼联袂而起,紫柏山郁郁葱葱。牡丹一夜经微雨,凤凰蹁跹入青冥。向誉为秦蜀咽喉,汉北锁钥,一江两岸,七彩凤县。
曾有凤来仪,瑞兽率舞,羌居土楼,古道通关,名曰凤州双石铺。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可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或思青鸟殷勤,或思凤凰涅槃。或吟水调歌头,或吟临江仙、满江红。不亦说乎。
清风明月丽人来,灯火通明乐章欢。一池星光颤颤舞,四围青山默无言。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一夜梦游千里月。能驾一叶扁舟,举匏樽以相属。
余忆昔50余年前,双石铺车站荒冷萧索,残月斜照,月明星稀,通衢阒寂无人,蜷缩街头,寄人篱下。秋凉如水,砭人肌骨,寒不可当。食红糖炊饼一枚。
翌日曾拦车,迤逦过酒奠沟、留凤关。叆云斜阳,步入南星深山老林,秋风拂面,跋涉近百里,灯火摇曳,林涛怒吼,夜宿女知青点。女知青夤夜思慈母心切,以泪洗面,愁锁眉头,深惧罹患麻风顽疾。哀哀怨怨。
再忆昔四十有六年,为同窗遗校故情,少年欲望,混车逃票,冒狂风徒步凤州七里坪,颠簸流离,风雪交加,愁云浓雾,混沌未分,茫茫渺渺。则暗通款曲,再续恋情,青春女生,深居简出,蜗藏茅棚。铿锵游子,布衣不遮体,饘粥不充饥。持手相看泪眼,恨天水伤心石畔,黯然销魂。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今寄居白鹿原。嘉陵江水连天碧,青铜峡里叙旧情,古道县衙无觅处。逝者已矣。是以为赋。
建设严灼于庚子年闰四月十九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