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01.刷碗是最累的活

我的中文学生凯文说，刷碗是世上最累的活。

十八岁那年，他为了攒钱买一台新电脑，曾每天连续工作超过十三个小时。

除了去餐厅洗碗，他还给甜品店送外卖，为了店主在关门前最后一分钟接到的一张订单而不得不再驱车一小时，穿越半个城市，盘算起来一周领到的薪水大概还不够来回的油钱。

后来他索性改成骑单车——成本倒是省了不少，就是人暴瘦了十几斤，整个夏天都忙着走街串巷的他，每晚回家都累得说不出话来。

凯文的“打工仔生涯”其实从初中就开始了。他父母在多伦多做生意，他不仅经常在公司里帮忙，还会去外面做兼职。

在这个以社会福利著称的国度，据说合法打工年龄只有十四岁。

一开始我还将信将疑，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一家咖啡馆里的小妹妹，人还没有吧台高，替老板收款时却动作娴熟、从容不迫，这才确定凯文所言非虚。

从小随家人移居加拿大的他，虽然家境优渥，却没有沾染丝毫的纨绔习气，一直秉持着家乡人的经世务实之风。

“没办法，做家教挣得太少，那款高配电脑又太贵，我不好意思伸手问爸妈要钱……”他一边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一边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我听了不由地暗自惭愧：我学生时代的暑假，不是坐拥空调、wifi、西瓜，就是在旅行出游的路上。那时的我不仅不事生产，还对自食其力心生排斥。

我人生中第一次“赚钱”，是孩提时代某次无意中投稿而收到了一笔稿费，那时的我捏着自己挣来的一张小小的钞票欢欣雀跃了好一会儿。也许这钱得来得太容易，在我床头的储蓄罐里没放多久就被取出来换成了各种零食。

02. 你不用太拼命

父母从未向我抱怨过生活的艰辛，所以大学期间虽然我也陆陆续续做过家教，但并不十分卖力。更多的时候，我一边心安理得地刷着老爸的银行卡，一边大言不惭地向吹嘘以后自己一定能“挣大钱”。

即将步入社会时，我也隐约表达过对未来的迷茫，母亲却回答：“虽然我们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保证你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你不用太拼命。”

后来，我顺利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每月按时领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薪水，不仅对维持生计的艰难无从领会，“开源节流”的意识更是淡薄。

所以，当我决心辞职留学时，我轻描淡写地对爸妈说出了那笔巨额的花销。

03. 做喜欢的事情， 顺便把钱赚了

第一次感受到经济的压力是递交辞呈后的“空窗期”。习惯了带薪休假的我突然发现工资卡的收款短信永远定格在了某一天。从自力更生的新时代青年再次沦为了坐享其成的“寄生虫”，我突然感到不安，内心仿佛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填补。

出国前的一段时间，我除了准备各种文件资料，几乎都在忙着挣外快。

我拿出一名教书匠的十八般武艺，甚至厚着脸皮把刚刚学会的一点法语现学现卖，虽然杯水车薪，总算攒到了一点零花钱。

但这浅表的焦虑在留学生涯里繁重的课业和琐碎的日常中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平复了。我至多会在朋友意气风发地说起：“我看演唱会都是我自己挣的钱”时短暂地缄口不语，在听说“某某同学留学几年没问家里要一分钱，毕业带着父母去瑞士度假”的时候脸上略过一丝尴尬。

我考虑过去打零工，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没心没肺地筹划着暑期旅行，偶尔和好友小聚时不假思索地“下馆子”。

“2020”的魔咒打破了我回乡和出游的计划，甚至把原先学校安排好的实习一再延误，许多昔日朝夕相处的伙伴也因为延长的假期而各奔东西，但离群索居的生活却给了我一个自省的绝好机会。

我重新燃起找兼职的热情，但疫情期间就业机会十分有限，就连去餐厅端盘子的差事都变得可遇不可求。

在一封又一封简历石沉大海后，我终于意识到，“阳春白雪”的乌托邦并不少见，懂得向现实低头才是真英雄。

我开始主动去做那些从前不愿意做的事，从完成最基层的工作开始，不断学习、探索。在这个过程中，我更深入地了解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对生活有了新的体悟，并收获了一箩筐的故事，为日后写作提供了不竭的灵感来源。

我开始憧憬以后能够“做喜欢的事情， 顺便把钱赚了。”

04.诗和远方的背后

视频里，面色蜡黄的爷爷强撑着病体笑着对我说：“我还好，你在外国怎么样？”。

我眉头舒展，心头却紧绷。爷爷年轻时去过朝鲜和越南，可是在他的世界里，世界上好像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叫“中国”，一个叫“外国”。在我出国之后，他对“外国”的概念才局部明晰起来。八十高龄的他，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注册了微信账号，只为了方便和我通讯。他总是在报纸上仔细搜寻着那个名为“加拿大”的国家的一切。当新斯科舍省发生枪击案时，他惶恐不安地提醒身在安大略省的我注意安全。我默默地点着头，虽然明知这两个省份相隔千里。

托举镜头的是爸爸那双微微颤动的手，我无法窥见此刻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我已真切地触到了父母肩头的重担：听说最近外公的身体也抱恙，除了上班、照顾老人，人到中年的爸妈还要操心学业未竟的我目前尚不明确的未来。

原来父母的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他们的脚步或许看似轻盈，承担的重负却分毫不少。

他们只是默默把那些鸡零狗碎隐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让我能够悠然自得地做着美梦，一往无前地去追求诗和远方。所以爸爸的头发早已不像从前那样乌黑浓密，妈妈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始终不敢放弃繁冗的工作。

05. 横空出世的“财迷”

世人整日奔忙，不过为碎银几两。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却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实可靠的存在，它能够解决许多烦恼和忧虑，让人生之路走得更加平顺。

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金钱的渴望，因为只有拥有了财富，才有资格“视金钱如粪土”。只有始终怀揣着鼓鼓的腰包，才能优雅地老去，避免在几十年后成为买菜时和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一毛钱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庸俗大妈。

我更加努力地寻找赚钱的机会，试着学习理财方法。我开通公众号之后曾经心心念念地要做“流量主“，因为听说可以“每天赚到一顿早餐的钱”，虽然不起眼，但毕竟属于“睡后收入”，而且能积少成多，只不过，我看到收入报表后才失望地发现，原来所谓“早饭钱”参考的是二十年前的物价。

我硬着头皮去面试高难度的教学工作，还接手过一些零散的文案，为了每周及时在公众号更新高质量的内容而忘我地工作……虽然距离目标的达成还相去甚远，但我在一步步靠近未来的同时不仅学到了许多有趣又实用的知识，而且经受了更多的历练，能够更加自信从容地面对毕业后面临的种种考验。

我坚信独立而自由的生活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就像父母用自己的苟且托起了我的诗和远方。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底气十足地对爸妈说：“早点退休吧，你们不用太拼命。”

选自枫樵的公众号“五岳游草”，分享一位辞职留学党在加拿大奋斗成长的点滴新鲜事儿，安省公立小学实习中，一字一稿都是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