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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最后几年里,由于帝国主义妄图瓜分中国的疯狂势头,中国人 民普遍产生了大祸临头、国亡无日的预感,一场轰轰烈烈的义和团反帝爱国 运动终于在 1900 年象火山一般地爆发了出来。这次运动集中地反映了人民群 众对侵略者的强烈仇恨和无比义愤,是长期来中国人民反侵略、反压迫斗争 发展的高峰,也是多年来此伏彼起遍及全国各地的群众反教会斗争的一个总 汇合。
义和团原称义和拳,在山东、冀南、豫东、苏北等地流传,是许多民间 秘密结社中的一种。它同白莲教系统的八卦教有渊源上的联系,具有较浓厚 的迷信色彩。
随着甲午中日战争后民族矛盾的激化,特别是德、英分别强占 胶州湾、威海卫以后,山东群众的反抗斗争日益高涨起来。大刀会、红拳会 等秘密组织逐渐同义和拳合流,成为一个有广泛群众性的“灭洋”团体,在 各地进行分散、自发的毁教堂、逐教士、斗教民(指加入天主教、基督教的 中国信徒)等活动。德国山东主教安治泰表示,德占胶州湾是激发群众反教 斗争显著增多的“第一个和主要原因”。这个说法无疑是确切的。 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反抗实行野蛮残暴的镇压。德国以胶州湾为基 地,积极向内地扩大侵略,附近地区居民无故被戕杀者甚众。1899 年 3 月, 三名德国人窜到日照被当地村民驱逐,德军立即开到出事地点,焚烧两个村 庄,随后,另一队德军闯入日照县城,扬言要对扣押德国传教士的行为实行 报复,占据县城达六个星期之久,撤退时还抓走一些人当“人质”。又一队 德军接着到兰山焚毁韩家村民房三百余间。同年 5 月,德军打死反对修筑铁 路的高密县群众九人。荣成县群众反对威海卫英国当局划界立石,英军开枪 行凶,打死群众十六名。帝国主义者恃强逞凶,任意杀人,理所当然地激起 群众的憎恨。1898 年,冠县义和拳首举反帝斗争的义旗,震动鲁、冀两省毗 连地区,随即山东高唐、恩县、临清、茌平、平原一带群众,或者聚集示威, 或者与教士、教民开展斗争,造成巨大的声势。平原义和拳在岗子李庄、森 罗殿同地方营队的战斗,更加促进运动的大发展。山东全省特别是东昌、泰 安、武定、济南等府所属州县的群众极大地发动起来了。
帝国主义者害怕群众的反抗斗争,要挟清政府督责地方官加强镇压。当 义和拳在鲁西北的活动初露锋芒时,当地外国教士胆战心惊,要求英、美、 德、法等公使胁迫清政府督促地方官吏镇压义和团。清政府顺从他们的要求, 任命以屠杀大刀会著称的原山东按察使毓贤为巡抚。毓贤抵任后,派出营队 到平原、冠县、高唐等地反复扫荡,诱捕朱红灯等义和团首领。但外国教士 对毓贤仍不满意,指责他偏袒义和拳,玩忽职守。12 月初,恩县庞庄美国公 理会教士明恩溥(Arthur Smith)致电公使康格说:“山东、直隶义和拳叛 乱,波及二十个州县,蔓延甚速”,他们“发誓杀死教徒,消灭外国人。四 国公使如不联合起来施加压力,庞庄、临清、济南府的美国人认为局势近于 无望。”康格据此照会总理衙门,他说:“除非帝国政府采取某些立即见效 的措施,扑灭匪徒,否则,外间将证实这一信念,即中国故意漠视一个重大 的问题,其结果将导致它曾允许加以保护的外国人的无谓牺牲,而为自己带 来最严重的困难。”康格要求撤换毓贤,示意由袁世凯继任。他说:“如果 这位巡抚(指毓贤)不愿或者不能控制暴徒,保护人民,他就应该立刻被调 离,而另委一既愿且能者接替。如果他兵力不足,就应该从天津调派训练有 素的军队去帮助他。”康格的照会是对中国内政的严重干涉。清政府在美国 胁迫下,立即任命袁世凯为山东巡抚。帝国主义者表示满意,康格夸奖袁世 凯“能干、勇敢、有胆量”。美国国务卿海约翰说,袁世凯出任巡抚,“将 在该省开创一个新纪元。”袁世凯到任后,残民媚外,特别对鲁西北义和团 实行血腥镇压,遭到群众的唾骂,山东人民称之为“鬼子巡抚”,以示痛恨。 西太后为首的清政府,在戊戌政变后,囚禁光绪帝,支持、同情变法的 官吏或死或逃,或者被革职监禁,统治力量因分裂而遭到削弱。在立储问题 上,帝国主义反应冷淡,顽固派因此大为不满。端王载漪、军机大臣刚毅等 人猜疑列强迟早会用武力拥立光绪帝,剥夺他们的权势。在这种内外多事的 情势下,袁世凯屠杀义和团得不到他们积极的支持。御史言官一时纷纷陈奏 西太后,指出在民族危机严重关头,抑民扶教是极其危险的。他们说义和团 即使闹事,毕竟是中国老百姓,教民心向外国教会,实际上成了“洋民”。 有些人还指责袁世凯办理不当,要求免去他的巡抚职务。清政府因内部意见 不同,一反过去办事拖沓的积习,在不到十天内(从 1899 年 12 月 26 日到第 二年 1 月 3 日),接连三次电令袁世凯,要他“遇有民教之案,持平办理, 不可徒恃兵力”,命令他要“化大为小,化有为无”等等。这是很不寻常的。 1900 年 1 月 11 日,清政府又发布了一道谕旨,命令各省督抚严饬地方官要 把会同匪区别开来,不同对待,不能把入会的人一概视为匪徒。此后办理案 件,“只问其为匪与否,肇衅与否,不论其会不会、教不教”。清政府企图 保持内部掌权的对立的两派之间的平衡,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义和团的存在。
帝国主义对这道上谕的反应,极为强烈。法国代办说谕旨语气含糊,模 棱两可。美国公使说它措辞奇怪,令人担忧。英国公使据此怀疑清政府有鼓 励义和团和大刀会的倾向,说他们从传教士那里“证实了起初存在的顾虑”, 于是决定在继续要求惩办对义和团镇压不力的地方官的同时,把施加压力的 重点转到清朝中央政府方面。 对清政府的头一个压力就是借上述谕旨大做文章。1900 年 1 月 25 日, 法国公使毕盛纠集英、美、德三国公使会商对策。两天后,他们(意大利公 使也参加)向总理衙门提出同文照会,对上谕进行指责,说它给人的印象是 政府对义和拳和大刀会这样的结社具有好感,要求再发布上谕,指名对两者 “进行全面镇压和取缔”,并明白宣布“凡加入其中任何一个结社或窝藏其 任何成员者,均为触犯中国法律的刑事犯罪。” 2 月 25 日总理衙门复照说: 皇帝于“ 2 月 19 日已寄谕直隶、山东督抚,责成他们张贴布告,取缔义和 拳。上谕全文已照录在告示里”,并将直隶总督裕禄奉旨严禁义和拳的告示 分送各国使馆。五国公使对告示中只提义和拳,不提大刀会进行挑剔,对上 谕没有在《京报》上刊出纠缠不休。他们于 3 月 2 日又提出同文照会,要求 总理衙门照提出的要求办事。总理衙门向各公使竭力辩解说,《京报》只刊 登刚发布的明谕,给直、鲁督抚的是寄谕,且为时已久,照例不再登《京报》。 他们说,寄谕比明谕更迅速郑重。3 月 10 日,五国公使再一次提交前述内 容的同文照会,限四十八小时内答复,并恐吓说,如中国政府不照办,他们 将报请各该国政府采取措施,保护在华侨民的安全。窦纳乐建议其他公使, 如果清政府不作出满意答复,各国派军舰到大沽示威,得到其他公使的附和 。
但是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特别英、俄在远东的对立,妨碍了它们采取 一致的行动。英国外交大臣索尔兹伯理对窦纳乐的牵头很恼火,他批复说: “不问我一声就这样于是愚蠢的。参加示威的国家将趁机捞取好处。”他训 令窦纳乐保持静观态度。为了顾全他的面子,英国政府还是于 3 月 25 日派两 艘军舰驶往大沽,但附有特别训令,该两舰的活动限于保护英国人的生命, 不得参与其他国家军舰的共同行动。
法国政府在同各国的协商中,发现英国 对海军示威不积极,俄国表示反对,便决定进一步了解情况后再说。这次海 军示威实际上成了英国一家的独脚戏。3 月 29 日,英舰“仙女”号和“快捷” 号驶抵大沽,但其他国家军舰迟迟不来。窦纳乐直到 4 月 6 日,才纠合四国 公使派一名译员到总理衙门进行胁逼,限四十八小时内作出答复。4 月 7 日, 美舰一艘、意舰二艘姗姗来迟,到达大沽,法舰一艘来得更晚,德舰停泊在 胶州湾,没有出动。总理衙门同一天送出同文复照。它说:本衙门已两次通 知阁下,一道指名查禁义和团的上谕,已在直隶、山东督抚的告示中全文照 录,广为散发,其中山东的告示并提到大刀会。贵大臣所请要节,本衙门均 已切实照办。该上谕由内廷迳寄直、鲁督抚,未经总理衙门,故未在《京报》发表。本衙门碍于权限和规章,无能为力,此中困难,想能见谅云云。争持 很久的问题出人意料地得到解决。4 月 12 日,五国公使的同文照会放弃了在 《京报》发表上谕的要求,但同时宣称,中国政府应对由此产生的后果负责。 过了几天,《京报》发表直隶总督裕禄的奏折,其中包含指名查禁义和团的 上谕全文。各国公使对此感到满意,康格说:“中国政府终于按照自己的方 式和时间,实现了五国公使同文照会上的要求。”此后,各国先后撤走了在 大沽的军舰。
但是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是不可能停止的,中国人民的反抗当然也不 会停歇。在五国公使要挟清政府镇压义和团期间,群众斗争一直在迅速发展。 3 月间,义和团发展到涿州、易州等处。4 月中,少数义和团到芦沟桥活动。 5 月 22 日,涞水、定县等处义和团同清军交战,击毙派来镇压的淮军副将杨 福同,击溃其所率马队;5 月 27 日又占领涿州城。义和团如火燎原的发展势 头使帝国主义者十分恐慌。5 月 19 日,外交团传阅北京法国主教樊国樑 (Alphonse Favier)致法国公使的一封密信,它说北京形势十分严重,义和 团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座城市。宗教迫害只是幌子,消灭欧洲人才是目的。 北京的同伙正等待着他们,先进攻教堂,再攻打使馆,对北堂的人来说,他 们进攻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樊国樑在中国三十多年,同各阶层有广泛接 触,掌握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他的信受到各国公使的重视。21 日的外交团会 议上决定各自电告本国政府,要求派出军舰准备海军示威或派遣使馆卫队进 京。外交团首席公使西班牙的葛络干(B.J.Cologan)以全体代表名义照会总 理衙门,提出逮捕义和团及其支持者、惩办镇压不力的官员等六项条件,限 五日内答复,否则将采取进一步措施。德国公使克林德(von Ketteler)在 随后一次会议上发出瓜分中国的叫嚣,说只海军登陆是不够的,列强更积极 地实行干涉的时机已到。他们不听清政府的劝阻,于 5 月 31 日和 6 月 3 日, 调集在大沽的八国海军四百二十六名,分两批到达北京。随着使馆卫队的入 京,群众反抗情绪更加高涨,形势越发混乱。
窦纳乐 6 月 5 日会见主持总理 衙门的奕劻后报告英政府说,庆王承认,他不能保证北京的安全。英国外交 部于是撤销 4 月初对窦纳乐的不要带头、凡事后退的训令,取消对在华外交、 军事人员的约束,授以便宜行事的权力。海军部致电远东舰队司令西摩 (E.H.Seymour)中将说:“可以和其他各国舰队司令官一起,采取你认为适 当可行的措施。”索尔兹伯理电告窦纳乐说:“局势是困难的,你酌情处理 事务的自由,必须完全不受限制。”他叮嘱说:“可能会出现许多危险,最 严重的是俄国将占领整个的或部分的北京城,那就很难把他们撵走。为此, 我们要尽可能地不使它如愿以偿。它如露出要这样干的迹象,我们就应当尽量占领一些重要地区。当然要同其他国家商量,但那是次要的。”同一天, 索尔兹伯理把同样的电文,通过海军部转告西摩。6 月 9 日上午和夜间,西 摩接到窦纳乐求援急电,连夜率军登陆,随即向北京进发。帝国主义对义和 团由胁迫清政府加以压制发展到了亲自出马直接进行镇压的阶段。 俄国公使格尔思(М.Н.Гирс)在这段时间里,扮演了很不光彩的 角色。他玩弄卑劣手段,一方面参预各国公使威胁清政府的密谋,一方面又 向清廷讨好,提供有关义和团活动和外交团内部策划的情报,显得与其他帝 国主义不同。4 月中,他把搜集到的义和团初到芦沟桥活动的人数、装备等 情况密报清政府,要求派军队弹压。5 月中,外交团开会决定调兵到北京, 格尔思告诉总理衙门,只是由于他“从中开导,极力劝阻,故(派兵事)暂 作罢论。”他还说:“因念中俄数百年友谊,不忍看各国派兵来京,扰乱中 国”,“而各国之内,又有以中国现在有事为幸者,其心意可知。”就是这 个一再表白以“友谊”为重的格尔思,于四天后,即 5 月 19 日,密电沙俄太 平洋舰队司令,要求“派载有陆战队的军舰到秦皇岛,决定在必要时召陆战 队来此间(指北京)”。俄国政府根据他的请求,派遣一千七百名俄军来大 沽。但他们到达时,西摩已经率各国联合特遣军前往北京。这支俄军滞留在 天津租界里,成为后来对抗天津义和团的主力,它以特别的凶悍和残暴博得 帝国主义的赏识,在史册上留下可耻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