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好柏桠枝,点燃一张废纸埋进去,不一会儿,一缕黑烟袅娜升起,接着,鲜红的火舌慢慢舔舐着枝桠,似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善解人意,在寒冷的冬天给予它温情。
一滴,两滴,油落在火里,火舌骤然发怒,紧紧地抱住柏桠枝,不让别的来打扰一分一毫,火挟裹着柏桠枝,一同堕入那虚幻的天堂。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皮肤绽开来,柏桠枝的悲鸣声被湮灭在火里,化作漫天飞舞的骨灰,终是消失不见。
“哎呀呀,哎呀呀,你个死娃娃,喊你看个火都看不好了嗦,都烧起来了你咋个还坐这儿发呆喃?”张远妈一把夺过张远手里的木棍,在火里拨拉了两下,再抓了一把柏桠枝扔进去,待火势得到控制过后,又劈头盖脸地数落着:“幸好我来看看吧,不然今年的腊肉就被你给烧没了。”
张远仍旧坐在那里,埋着头不说话,耳朵边萦绕的全是母亲的数落,吵得他心烦意乱。
“哎呀,晓得了,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嘛,你不烦我都烦了。”张远霍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嘿,你还顶嘴了,让你看个火都不会,你还会干啥子,在外面几年了,你混出啥子名堂了?”
张远不说话了,母亲说的对,他什么也干不好,当初出门闯荡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三年的艰辛,如今都成了讽刺。回到家也有半个多月了,创业失败的郁闷和吃白饭的羞愧,使他每天尽可能地帮些家务事,日子平稳地仿佛那几年的波折不过是镜花水月。
察觉到儿子心情的低落,张远妈不禁放低了声音:“好了,先回去吃饭吧,我在这儿守着。”
张远点点头,垂着头往家走去。家尚且就在前方,可他三年前的誓言呢?还有方向吗?张远不知道答案,仅仅机械地迈着腿,远处的群山静静卧着,也不能给他答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过年的气氛是热闹的,如果忽略掉心中的一点不痛快的话。大年初一开始走亲戚,将近一年没见的亲友们都汇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谈天论地,男男女女,各有各的战场。
张远妈很早就钻进厨房忙活了,菜肴一盘盘端出来,摆了满满一桌。最先摆上的是腊肉香肠,众人纷纷动筷,拣一片尝着。好吃,也只是好吃。
饭桌上男人们都喝着酒,划拳声不绝于耳,张远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宁愿自己就待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要注意到他,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旁边坐着的大舅好似喝多了,揪着他说话。
“这是张远吧,都长这么大了呀。”
“诶,诶。”张远点点头,喏喏应道。
“怎么样最近?找的啥子工作喃?”
一旁的张远妈发现自家那当经理的哥哥在说话,忙回道:“找啥子工作哟,他现在是无业游民,刚刚才做生意失败回家了,我当初就说了,他不是那块材料。”
张远脸上如火在烧一般,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让谁也找不到他,却只能瞪母亲一眼,好让她别再说了。
张远妈并不理会他的暗示,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哎呀,你不晓得,我当初喊他就在屋里找个工作,硬是不听,硬要去创业,这下好了吧,失败了嘛。”张远妈放下手中的盘子,凑到自家哥哥身边去,用手肘碰了碰,眼神却飘到张远身上去,说道:“你看你管着这么大一个公司呢,随便啥职位给你侄子安排一个呗。”
“妈!”张远面上有些燥热,声音不禁高了几分。
“莫打岔,大人说话呢,”张远妈瞪了张远一眼,又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示意自家哥哥,“这个娃娃的前途就靠你关照关照了。”
“说那些,张远还是我侄儿嘛,又是个大学生,要进公司还不容易吗?”大舅明显喝得有点儿醉了,豪气地一挥手,提高了声音,“就先进市场部历练一下嘛。”
“诶,诶,谢谢大哥了,来,来,满上,喝酒,喝高兴点哈。”张远妈高兴地斟酒,又招呼大家吃菜。
张远面上更见潮红,心中只觉一片凄苦,母亲三两句就定好了自己的未来,可刚刚经历过创业失败的他却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脸面去拒绝。微微出神,瞧见桌上的腊肉,又想起上次守着火堆熏干它们的场景,想起母亲一把将柏桠枝塞进火里,火舌上传来噼噼啪啪的哀鸣。
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片,木讷地移到嘴边,一股浓浓的灰黑色的烟直往鼻孔里钻,呛得他几乎落了泪。他飞快地将那片肉塞进嘴里,匆匆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连带着浓烟也消散在肚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