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府路上,映月跟往日一样抄近路,穿过一条可通往程家后门的小巷道,那小巷向来幽僻,因行人不多,走起来便更为省时通畅。映月今日心神恍惚,不知身后有人悄然跟随。她突然被人用麻袋一下子套住,映月猝不及防,吓得只是拼命大声呼救。她感觉自己被拖行了一二百米,当停下来,又听见“砰”地一声关门声。
有人解开了麻袋,映月得以探出头来,看见自己身处一个废弃的破旧小屋内,眼前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那高瘦的颧骨突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另外一个五短身材,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两人一看到映月,都两眼放光。
映月惊恐地喊道:“你们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身材粗短的人大喜道:“大哥,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买卖!我还以为是个丑八怪,没想到是这么个俊俏的小娘们。咱们兄弟这回艳福不浅啊!”
那个高瘦的则说:“少废话,赶紧办完事去领赏钱。”说完,两人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就要来扯映月身上的衣裳,映月大惊失色,哭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程家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动程家的人!”
那二人听了,只是大笑,双手却不曾消停在映月身上乱摸,肥头大耳的说道:“你得罪了人,可别怪我们。”映月心神俱裂,魂飞魄散,只是拼命挣扎哭喊。那高瘦男子拿一块破布塞住了映月的口,整个人就往映月身上压下来。
突然,有人怒喝道:“放开我姐姐!”那是映川的声音。映川多日跟随叶星辰学着拳脚功夫,如今也小有所成,教训起一般的喽啰也是绰绰有余,三两下功夫,两个男子均被他打得四仰八叉,那瘦子手脚灵活,一溜烟就夺门跑了,那个胖子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也想逃,却被映川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疼得哼哼。
好在映月的衣裳并未被撕破,她赶紧整理好衣裳后站了起来,惊魂未定,泪痕未干,见了映川,方才安下心来。映川对映月道:“姐姐把一盒水粉落在了家里,母亲怕你回去受责骂,命我速来追你,来到此处,便听到姐姐的叫声,幸好…”话未说完,映川的眼睛像是红了,心里有恨,便又狠狠踹了那矮胖子几脚,矮胖子连连讨饶。
映月抹去眼泪,对那胖子道:“你方才说一桩好买卖,又说我得罪了人,你若实话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今日之事便罢了,只当从未发生过,你若不说,我们便把你扭送到官府里去!”矮胖子慌忙道:“是,是程家的大少爷,他说了,今日完事后可到金大爷处领二十两赏银。”
映月一阵昏眩,既是程琮璧指使,那幕后之人定是刘氏无疑。她该知道刘氏恨她,不愿她到叶家去,只是万万想不到刘氏手段狠辣至此,她若遭人羞辱,只会比杀了她更会痛上千倍。她把头高高地仰起来,她不愿再看到哭泣的自己,她要把几欲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查清父亲之死的真相,乃至为父报仇,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坦途,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她又怎会就此放弃。她咬紧了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好一阵子,那种强烈的想要痛哭的感觉慢慢淡去了,她才轻轻对映川说:“让他走吧。”
映川看了看映月不断变幻的神色,犹豫一会,也就再狠揍了他几下子,方才让他滚出去。映川握着映月的双手哽咽道:“这么多年你每次回家都说程家的恩德,可是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才知道你在程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一个高大的少年就在映月的面前哭成了泪人。映月心疼不已,只是拼命宽慰道:“那程家并非是刻薄寡恩之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你不知情不要胡乱猜测,切记,不可在母亲面前提起今日之事!”
映川连连点头,听映月说“我要回去了”,映川急道:“你还要回去程家做什么!”映月说:“我始终是程家的人,这期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也该回去弄清楚才是。”见映月十分坚持,映川便一路护送映月到了程家门口。见映月进了门,映川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坐立难安。这件事并不能向母亲提及,映川又为姐姐的处境深深忧虑,灵光一闪,便匆匆往知府大人府邸的方向跑去。
到了叶家门口,已经是日暮时分。映川求那门口值班之人代为通传。那人见映川衣着平实,不是富贵之人,也就嗤笑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求见我们少爷的。”映川急道:“我当真与叶大哥相识。”适时叶向东听到门口喧闹,出门见到这个青衣少年口口声声“叶大哥”,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映川答:“我叫裘映川。”向东又问:“你与裘映月是什么关系?”映川说:“映月是我的姐姐。”向东一听,连忙正色道:“这位小哥稍等,我马上去通传我家少爷。”值班门人一听,立马不敢胡乱言语,对映川的神色也就恭敬起来。
不一会儿,叶星辰便出门来,一见映川便笑道:“你怎知我住在此处。”映川说:“叶大哥把我们瞒得好苦。”叶星辰歉然道:“星辰不是有意相欺。”又见映川面有愁色,便急忙问道:“你脸色不好,莫非大娘出事了?”
映川摇头,便把今日映月所遇一五一十告知叶星辰,听得叶星辰满腔怒火,他双拳紧握,指头关节被他捏得发出声响。他心里恨恨道:“那程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行事竟如此龌龊不堪,又是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当真是无耻至极!”
他对映川道:“映川放心,我会派人到程家打探你姐姐的消息。再熬过几个时辰,你姐姐就会到叶家来,星辰跟你保证,从今往后,定会护你姐姐一世周全。”映川听了,才放心离去。
刘氏后来在锦心阁中再次看到映月,见她毫发无损的样子,刘氏的诧异之情全写在脸上,这更坐实了刘氏的加害之心。刘氏怒极,心里暗恨程琮璧办事不得力,扬手便给了映月一巴掌:“今日是小姐梳洗打扮的日子,我命你去买时新的胭脂水粉过来,原想给小姐装扮所用,可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小姐的好时辰都让你耽误了,你这贱婢是跑到哪里厮混去!”
映月也不吭声,只是跪下去,抬头看刘氏的时候,眼里竟有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就是这种眼神更让刘氏震怒,刘氏唤彩凤把鸡毛掸子拿来,对着映月就是一阵猛抽。映月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小柔瞧见了,连忙跑进里屋告诉可心,可心沉着脸不说话。
不一会儿,那婶娘把可心打扮完毕,走到外面来,看见映月被打得遍体鳞伤,心里有了怜悯之意。便在刘氏身边耳语道:“夫人,丫头做错事是该教训,不过您可得悠着点劲,我看这丫头细皮嫩肉的,再打恐怕就要出事,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府上若有点血光之灾,怕是触了小姐的霉头,对小姐是大大不利啊!”刘氏听婶娘这样说,那就愤愤住手。待刘氏离去,小柔便偷偷拿了药送到映月屋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叶星辰骑高头大马在前,叶家的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敲锣打鼓来到了程家门前。映月、小柔都换上了新衣裳,侍立在可心的两侧,两人搀扶着可心拜别了双亲,程展鹏对可心反复叮咛道:“到了叶家,要敬奉舅姑,相夫教子,不得有违。”可心垂泪点头,刘氏却只是掩面啼哭。
吉时已到,众人送可心上花轿,轿子抬出了程家大门口,鞭炮声唢呐声便同时大作,整个济南城仿佛顿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叶星辰翻身下马,向程家夫妇行礼,眼睛余光看到映月站立在花轿一侧,她正回过头去,似在人群中寻找某人,面上隐隐有悲戚之色。叶星辰见她安然无恙,心里稍安。
一直到送亲队伍远去,程家众人方才回屋去。田氏见可心出嫁排场之风光,较之她出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生了满肚子闷气。一回到拱华楼,她就喋喋不休道:“上好的绫罗绸缎三百匹,金钗十二件,玉镯十二只,珠链十二条,各色坠子又十二件,全是新近购置的,又有古玩玉器二十件,再加上其他陪嫁物什,零零总总有数十箱,我看你爹娘要把半个程府的东西都给搬到叶家去。”
程琮璧大笑:“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爹娘向来疼惜妹妹,多给些嫁妆也是正常,你是你爹娘的独女,当日嫁到我家,那排场之大,嫁妆之多,可把济南城里的人给看傻了眼。”
一听这话,田氏的气才稍微顺了一下,又说:“那柳氏母子竟然好大的胆子,今天小姐出门,他们也不来送一送。”
程琮璧说:“你还不知道因为映月陪嫁,那程璟昊就病得不轻,估计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说胡话呢,那柳氏日夜照料,衣不解带,听说也是病倒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来送?”
田氏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程琮璧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给田氏说了一遍,那田氏听后笑道:“我若是那裘映月,也宁可到叶家去做妾,也不会嫁给你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弟弟。”
程琮璧涎着脸往田氏身上凑过来,笑嘻嘻说:“我怎么舍得你到叶家去做妾。”说完,就要与田氏亲热。那田氏突然一阵恶心,一手将那程琮璧推开,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个糊涂东西,我这肚子里可是你程家的长孙,你爹娘可是吩咐好几回,让我们分房睡。再过几个月,等这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忍忍吧。”
程琮璧叹气道:“我若忍不了呢?”
田氏说:“那你自个儿想法子去,忍不了也给我忍。”说完,捂着胸口像是要吐,连忙唤笙儿把铜盂盆子端过来。
一见田氏如此,全然没有了初到程家的那种妩媚可人,心里未免一阵扫兴,也就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