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明媚,天气褪掉一冬的寒冷,露出春天的柔和。
母亲的腿好了很多,许久不见她说疼了,父亲也没再说腿疼了。
正月初十这天,我该走了,离开家,离开父亲母亲,去一个叫做公司的地方。母亲说,和我在一起,怎么待都待不够,我就笑,不说话,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一杯热水,看着她的眉毛弯成动人的弧度,眼角的鱼尾纹调皮地赖着不走。
从吃过早饭开始,母亲就在准备着中午要做给我吃的菜,韭黄、饺子、金针菇、对虾、香肠……所有我喜欢的,或者父母认为是家里最好的菜,母亲统统拿出来,说一定要做给丫头(我)吃,不管吃多少,一定要做。
父亲在太阳下剥着花生,那是剥的花生种,卖掉一部分,剩下的留着自家种,“咔吧、咔吧”,花生壳碎裂的声音好清脆,那是农村独有的声音,是属于劳动者的声音,也是时常引我如梦的声音,那声音我喜欢的紧,但也让我忧伤的紧。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流了太多的汗,吃了太多的苦,每次望着他们日渐佝偻的身体,越来越粗糙的脸庞,我的内心只有一种想法,我想用我的余生好好的爱他们,保护他们。
厨房里母亲忙前忙后,我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就搬个小板凳,坐她旁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碍了事。然后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母亲聊着天,家长里短,因为都是女人,哪怕聊天的内容再琐碎,再唠叨,我们都不会嫌对方烦,反正我是不会嫌母亲烦。
我们忙于工作,为生活奔波,常常把最好的脾气、最好的休养、最多的耐心给了别人,留给至亲的,又有多少呢?很多时候,在家人面前,尤其是父母面前,我们都败给了一个“忙”字,无奈且无力。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之中,十个指头恐怕用不完,因为要追寻理想,要事业有成,要生活无忧。可是,又无数次在难以入眠的深夜,在生病发烧无人问津的时候,或者被领导训斥、和同事闹了别扭的时候,想起父亲母亲,想起远方的家,想起那些年少时的欢声笑语、纯真笑脸。
掀起锅盖,大锅升腾起来的热气,掩盖了母亲的脸,也掩盖了她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是我敢确定的是,母亲的脸上一定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内心难以掩饰的不舍。
吃饭的时候,一碟一碟的菜摆满了桌子,母亲拿起红红的大虾,跟我说,这是你小姨带给我的,我和你爸一直留着,这虾可好了,一边说,一边开始剥虾,剥好了,放在盛着醋的小碟里,跟我说,你吃这个,你剥的太慢了。我说,妈,你吃啊,母亲就拿着个虾头放进嘴里,说我这吃着呢,你赶紧吃,一会坐车别晚了时间。那个时候,我好想做母亲手里的一个虾,而不是一个让她牵挂的孩子,因为,母亲这辈子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小时候,父亲每年都出去打工,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在家,那时候我们小,家里所有的活都要母亲一个人来干。母亲从小就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做错了事,不是狠狠地打,就是狠狠地骂,我是怨过母亲的,我曾经想,总有一天,我要离你远远的。可是真正等我去了离家很远的镇上上学,不得不住校之后,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的思念她和父亲,那种独自一人在外的孤独和寒冷,和每天晚上回去的黑暗与冷清,让我觉得有父亲母亲在的地方是那么珍贵而又美好。
上大学的时候,每次离开家都会哭,别人总会说,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哪那么多的眼泪!哭,是因为不舍,最在乎的人牵动着你的内心,那是一种内心无法控制的难受。母亲说,她觉得我永远都是一个小孩,这辈子都疼不够,我在心里说,如果有来生,我做你们的父母,用尽我的全力去爱你们,护佑你们。
中午12点50分,弟弟开着车来接我去车站,因为我两个小时内打了三遍电话,弟弟显然是带着不高兴来的,我都没来得及和父母告别,就被他催着,坐上车走了。车开得很快,只一秒,父母的身影就被甩在身后,看不见了。还没出村子,弟弟接到母亲电话,说我手机忘家里了,调转回头,弟弟更加不高兴,刚走一小段,遇见了追上来的母亲,她骑着电动车,我远远就看见了,同样的,从车窗接过手机后,弟弟没容我下车,又带着我走了。
坐在车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也许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各自有各自的情绪,各自有各自的委屈。我望着前方不断超过的人和物,神经松弛了下来,好像是个失去了脑子的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很难受。
好在,天气终究是暖和了,父母的腿,应该不会再疼了吧。一元复始,春满大地,春天是那么柔和,春风会吹到每一个角落,那些我不在的日子,愿春日明媚的暖阳能赐予二老温暖,护佑我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