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海报,没有横幅,没有重复的广播,没有嘹亮的口号,停战协定签署的几周后,圣贝尔又以其平静、慵懒却又不失优雅的面貌示人了。然而我的生活却再一次的由于战争而发生了改变。
“嘿伙计,到点啦。”主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见那泛红的光线穿过窗口洒在地面。房间里开始人头攒动,静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抽屉摩擦的声音,钥匙转动的声音,还有那道别声、哈欠声以及被那窗外飘来的油烟味所勾起的肚子叫声。
“今天还是要去医院吧。”
“是的。”我回答道。
“真是辛苦啦,她情况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我点点头,主任苦笑着又一次拍了下我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我起身将稿件整理了一下放进背包,接着推进座椅离开工作台。日光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我目送同事一个一个从门中穿过,而自己却又在门前停了下来。这里的石灰墙上粘贴着一个巨大的彩纸,它被裁剪撤了爱心的形状,上面又贴着很多小纸条,没张纸条上面都写着一两句话,比如“加油莉莉”,“莉莉我们等你回来”等等。这个心愿墙是不久前完成的,自完成那天起每次路过这我都会多驻足几分钟。
直到现在我依然时常想起当我从赤夏回来双脚踏进编辑部时人们的表情,这种笑和哭混合,悲和喜交织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不过我能够理解其中的原因,他们一方面是为找到失踪的莉莉而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却又对莉莉的遭遇和现状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也一定和他们一样。然而生活和工作还得继续,编辑部不得不调换了与我合作的编辑,而我为了能加快工作效率也索性搬到编辑部来工作,反正这里刚好有一个空位,如今倒也渐渐地也习惯了在打字机的敲打声中度过朝九晚五的生活。
同样习惯了的还有这每天一次的探病之旅和消毒水味道。从编辑部到医院有不短的路程,不过我每次都会选择步行,因为这的确是一段很有味道的路途,老街区、教堂、女神像、隧道、车站以及医院,这每一站对我来说都是充满回忆和故事的,而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跟更熟悉和需要它。就这么一站又一站的过来,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医院的大门口。圣贝尔王立医院,在整个大陆也是数一数二的医院,听说过去是专供王室看病疗养的地方,如今虽然已不是御用医院,但无论从技术还是规模上来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传统,而从外观上来说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所以也有人笑称之为“病人的行宫”。莉莉能在这样好的条件下接受免费的治疗实在是幸运,当然这也是她应得的,如今的她在同行眼里就是活着的传奇。
穿过门诊部我直接前往住院大楼,这个时候正是看望住院病人的人流高峰期,一部部电梯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出电梯时我还和某个人的肩撞了一下,好在两人都是一样地行色匆匆,谁也没有回头停下脚步。
“亨利先生,晚上好!”护士长亲切地和我打着招呼,这层楼的护士我几乎都认了个遍。护士长和特蕾莎院长也是老相识,听说她之前也作为志愿者上过战场。
“晚上好。今天又是您值班?”我说道。
“没错。对了,我和您一起去吧,刚好要给莉莉小姐做些检查。”护士长说着从护士台做出来领着我走向病房。
就如我之前提到过的,莉莉是受到特别照顾的,单人的病房设施一应俱全,若不是那些吊瓶和仪器,这里简直和高级单人公寓没有区别。房间很安静,安静得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床上的人儿静静地躺在那儿,这段时间的治疗已经使她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在不知情的人开来这不过是位熟睡中的女子,然而我们却在为她何时才能醒来而牵肠挂肚。
“特蕾莎他们的治疗很成功,否则这孩子现在也不会有如此好的恢复状态。接下来就是看天意了。”护士长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现在只要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这些安慰的话虽然总是千篇一律,但每次总能给人带来一点安心和希望,“谢谢。”我说道,同时眼睛快速地从床边的柜子上撇过,上面显然多了些什么——一束蔷薇?“这花是?由谁来过了吗?”我问道。
“噢,对了看我这记性,之前是有个年轻的姑娘来过,她只是说送花过来,我还以为是您托她送来的呢。没想到她前脚走你后脚就到了。”
“她长得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嗯……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嗯,好像是个东方人的面孔。”
东方人、蔷薇……我一下子记起了那个在电梯门口撞我的那个人,当时好像是有一缕青丝划过我的脸颊。“护士长,这里先拜托您了。”我急匆匆地说道。
“好好……”护士长答应着,却也感到很意外,“您这是去哪儿,亨利先生?”她问道,可这时我已经将其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