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桐桐出嫁的日子，亲戚们都来了。桐桐的妈妈勤，也来了。
自打桐桐爸妈离婚后，我再没见过勤。多年不见，当年那个俊俏的小媳妇，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水灵儿。
桐桐穿着红色的婚纱，粉扑扑的脸蛋上，一对小酒窝里，装满了幸福和甜蜜。大家有说有笑的，场面温馨。
大家都簇拥着和桐桐拍照录像。只有新娘的妈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局促不安得笑着。
“桐桐，快喊你妈过来啊，你们娘两合个影！”亲戚们纷纷喊到，想暖化这母女俩的冷陌。
桐桐始终不肯开口。十五年了，她再没有喊过勤一声妈妈。
勤迈出去的一条腿，又尴尬地收了回来。她知道女儿心里怨她，恨她。
2
迎亲的车队到了，桐桐马上要跟着新郎去往她的新家了。喊不动桐桐，亲戚们转而把勤拽了过来。
大家刻意活跃着气氛，希望这个苦命的女人和出嫁的女儿，能像正常的母女一样亲密！
“勤！勤！快过来啊！孩子结婚了，跟孩子合个影，留个念想！” “都笑一笑！桐桐笑啊！”
勤站在中间，左手边新郎配合地眯着眼睛，乖巧地弯起嘴角，右手边桐桐却面无表情，冷淡地扭过脸去。
勤看着镜头，努力地笑着。笑得认真、苦涩！十五年了，女儿对她不理不睬。
3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个落寞苦命的女人。
她比原来更瘦了，个子也变矮了一样，仿佛整个人缩小了一圈。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就像一个枯萎干瘪的老太太。为了参加女儿婚礼，特意新买的衬衫，是已经过时N年的式样。面黄肌瘦，手上凸起的青筋是多年重体力劳动的印记。生活的磨难压得这个女人，越发地凄凉。
我知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境遇，她在这里每一秒都心如刀割、如坐针毡。可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她这个当妈的，必须来给女儿送行，即使要忍受女儿的横眉冷对。
虽然在场的，都是桐桐爸爸这边的亲戚，大家伙却都朴素地心疼勤这个前媳妇。尤其女人们，都是当妈的了，更加觉得桐桐这个做女儿的有点不懂事，一点不体谅妈妈的苦痛和艰难。
4
勤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媳妇。她一个山里来的外地女人，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敬重和喜爱。
她体贴老公孝顺公婆，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她为人朴实，做事妥帖周到，从来不跟人红脸。日子虽然清贫紧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亲戚们没有一个不赞她好的，没有一个不佩服她的。
谁能想到，桐桐十岁那年，勤的老公，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勾了魂，执意要离婚另娶。两口子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勤同意离婚，不吵不闹。
亲戚们看不过眼，纷纷指责桐桐爸爸不知好歹，这么好的媳妇不懂珍惜，瞎胡闹。被野花迷了眼，以后有的后悔！
桐桐的爷爷奶奶更是坚决反对儿子离婚，指着鼻子骂儿子混账东西。老两口动员了一拨拨儿的亲戚们给儿子做工作，可还是拗不过鬼迷心窍的桐桐爸。
婆媳两个一直情同母女，离婚后桐桐的奶奶认了勤做干女儿，婆家成了娘家。就连勤再婚，也是从前婆家出的嫁。
5
那时候嫁给别人的勤，还时常回来探望。农忙的时候，带上老公一块来帮忙。桐桐爷爷患了绝症，她也来伺候过。
只是老天爷太亏待这个美丽而善良的女人了。老天爷给了勤一对双胞胎儿子，却又在勤分娩的这一天，让勤的老公出了车祸。花费了高昂的手术费，抢回了一条命，却永远失去了劳动能力。
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十几万的债，还有未来给两个儿子上学、买房娶妻的巨大压力，都狠狠地砸在勤的肩头。她只能没日没夜地劳作挣钱，全年无休。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生意头脑的普通女人，能拼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即使这样，她依然在前公公患病时，在前夫的奶奶瘫卧在床时，挤出时间去看望。她真的就像前夫家的一个女儿，可惜她的女儿桐桐早已经与她结下嫌隙。
每次勤去探望女儿，桐桐都不言不语地，躲地远远的。不要误会是桐桐的奶奶挑拨离间，从小到大，老人家总是开导孙女，张罗着让孙女多去看望妈妈。可是不知道怎的，桐桐就是恨上了勤。这其中的原因，没人解释的清。
6
我试着站在桐桐的位置，去体尝这个女孩的感受。一个女孩长大的过程，怎么能少了妈妈的陪伴和指导呢？
犹记得初中时寄住在姨妈家，被血浸透了的裤子把我吓坏了，以为自己得了绝症马上要死掉了。不敢和姨妈说起，更羞于和年长的同学讨论。而桐桐呢？很早就无法享受妈妈的关爱，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自己手忙脚乱地去面对。
妈妈成了别人的妈妈了，自己只能跟着奶奶住，成了没妈的孩子。
缺席的母爱，怎能不成为她心里扎得肉疼的一根刺。毕竟，纵然妈妈有再多的无奈和不舍，在孩子的心智里，就是会认为妈妈不要自己了。这种被妈妈抛弃的感觉，不断地强化，已经深植脑海。
7
可是勤真的不要女儿，抛弃女儿了吗？哪个孩子，不是妈妈心尖尖上的肉？哪个孩子，不是妈妈一辈子的牵肠挂肚？她那么努力地讨好前夫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谁？
如果不是为了看望女儿，有几个离婚女人会愿意“故地重游”，一次次揪心地面对过往的痛苦？？物是人非，这其中要忍受多少的难为情和窘迫！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得到完整的父爱和母爱，有几个女人可以大度到，主动地努力地去经营维系和前夫一家人的关系？？往事在目，这其中要堐下多少的不平和委屈！
8
一桩破裂的婚姻，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孩子的身上，却往往忽略了婚姻的失败，给女人造成的伤害。
而离婚对女人最大的伤害，其实不是丈夫的背叛，不是失去婚姻失去从前的家，而是孩子对妈妈的不能体谅不能理解，甚至恶语相向。
离婚女人最大的伤疤，就是那些个不能陪伴孩子，不能亲手抚养孩子，不能亲自教育孩子的遗憾。
其实离婚女人最大的无奈，就是离开孩子的情非得已。其实离婚女人最大的伤痛，就是面对儿女排斥自己时的肝肠寸断。
真想对和桐桐一样经历一样心情的孩子，说一句：
孩子，妈妈始终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你从来没有被抛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