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含羞草的那年,我八岁。同学付菲在作文里写道“用手指一碰,它的叶子就蜷缩起来了,就好像害羞的小女孩”。那是多么神奇的草呀!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那天傍晚放学后,我和邹瑜便兴致勃勃地跟着付菲去找寻含羞草了。那株含羞草还很纤小,只有两三条枝丫。每条枝丫上长着两三片鹅毛状的“叶子”——那“叶子”其实是两排对生的小叶片。那是一个阴天,含羞草在微微的风里轻轻地摇曳着。我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它的叶片,果然叶片就向中间合拢了!我又碰了下它的枝干,它一下子就垂下去了。我和邹瑜兴奋不已,连连地去碰它,不一会儿它所有的枝丫和叶子都垂下去了。我们顽皮地笑了,那笑声在风中飘了好远好远……
离开家乡后,我辗转在南方。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去找寻含羞草。然而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看着电脑旁摆放的仙人球,我常常会想起那个纤细的身影。而那些熟悉的脸庞也瞬间涌现在心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如今,你们在何方?
几度梦回故乡,我又看到了风中轻轻摇摆的含羞草,醒来已是泪湿枕巾。想必,那柔弱的身姿是属于清新的山野的,而不属于这个繁华喧嚣的都市的。
几年前一个夏日的中午,我从小区里的巷道走过。忽然发现草地上盛开着朵朵粉红色的绒花,灿烂的阳光下绒花闪烁着点点金光,煞是美丽!我一下子被它们吸引了过去。仔细一看,这朵朵的绒花长在一丛形似含羞草的植物上。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并试探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叶片,它立即收拢了叶片。果然是含羞草!它竟然还会开花,而且是如此美丽的花!
邂逅含羞草的第二年,我重拾起多年前的梦想,也离开了那个小区。每当我走在校园里,看到有貌似含羞草的植物,都会迫不及待地用手去试探一下,然而,我总是失望。和朋友一起走在街头,看到有羽状对生的树叶,我也忍不住伸手去碰碰它。朋友不解:“这是树,怎么可能是含羞草呢!”我笑而不语——他怎知我心中那微小的希翼呢!
深圳是个个性张扬的城市,既有踌躇满志的野心家,也有靠炒作出位的“干露露”、“湿露露”们。深圳是个喧闹的城市,在这里你听不到江南水乡的侬言侬语,也看不到边城古镇的悠闲散漫。行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忙。快,是这个城市的主旋律。即使是第一次走在深圳街头,你也能马上感受到它的快节奏:城市的绿化带都是修剪成整齐的形状,好似流水线上作业的产品;绿化带中的花圃各色艳丽的花朵常年盛开,就好似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郎,乍一看让人很惊艳。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发怀念起故乡的含羞草。在这百花竞艳的都市,有谁会留意那一抹羞涩的纯真呢?
回到阔别数载的家乡,我漫步在渐渐陌生的街头。迎面走来两个说笑的女子,那熟悉的面容像一道闪电蓦地照亮了我的眼帘。站定了,我们相视一笑,竟似从未分别。千言万语只化为简短的一句: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
这天早上,天阴沉着。像往常一样,这条上班的必经之路始终充斥着飞扬的尘土,而我也依然脚步匆匆。忽然,我无意间瞥到路边的灌木中开放着一朵熟悉的粉红色绒花。一定是我的含羞草!我欣喜地停下脚步,像儿时一样轻轻地伸手去碰触它。它果然立刻垂下了枝丫。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我们,灿烂的笑容穿透了厚重的云层。
是梦跟随着我们的足迹行走远方,还是我们寻梦的脚步又回到了故乡?
有些人,有些事,我们遍寻而不可得,却在不经意间又悄悄地来到我们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