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的路上,一个戴着白色大口罩的孩子上前拉着我的衣角,亲切地喊我:“马脑(老)师,马脑师。”听声音是宜妃,九年没见,她竟能认出戴着口罩的我。宜妃今年应该十五岁了,但她要比同龄孩子矮一些,胖一些。
那是九年前的春天,幼儿园正在火爆招生,因为每天都有新生入学,所以哭闹声夹杂着朗朗的读书声,显得忙碌而令人兴奋。那时,我既是园长,又是学前班的班主任。这天早上,宜妃也和奶奶来报名。宜妃虽然六岁了,个子却有七岁孩子那么高,胖胖的身材,小手肉呼呼的,眼睛细细的,笑眯眯的,别人说话时,她会把眼珠转到右上角,静静地听,很陶醉、很享受的样子。奶奶那双迫切的眼神使我至今不能忘记,“老师,你能不能收下这孩子,我们去了好多幼儿园,他们都不收,怕正常孩子学我们宜妃……”老人的眼里满是委屈,眼里闪着泪花。宜妃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着急。每个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为什么要把宜妃拒之门外?正常孩子拥有的东西,宜妃同样拥有!我收下了宜妃,带着她去每个班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宜妃,认识你们很高兴。”尽管我说一句,宜妃跟着说一句,可仍有好多字说不清楚,但她努力地跟着我学。每个孩子也都介绍自己。尽管我在一直逃避“智障”这个词,但仍有的小朋友大声说:“老师,她是智障儿童。”“大家看到了,命运对宜妃已经不公平了,所以我们大家要帮助她,让她和我们一样快乐!”
从那天开始,宜妃成了我们学前班的一员,每当下课,都有小朋友主动领宜妃去卫生间,每当做手工,都有一群小朋友帮宜妃做,还有的小朋友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的作品送给了宜妃;朗读儿歌时,宜妃吐字不清晰,也没有孩子嘲笑;做游戏时,不论宜妃分到哪一组,即使输得嚎啕大哭,也没有人责怪宜妃。看着孩子们每天开心的笑脸,我觉得自己对孩子们的教育是对的,让他们学会接纳,学会尊重,学会关爱,学会宽容,学会努力向上,懂得人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那一年,幼儿园孩子比每年都多。
宜妃在我那上了两届学前班,会背好几首儿歌和唐诗,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东西在哪拿用完就放哪。我的粉笔盒一直放讲桌上,偶尔擦桌子放窗台上,宜妃会马上拿到讲桌上;书柜上的书都是竖着摆放的,偶尔有一本书平放到书柜上,宜妃马上把它摆整齐。有时,我找不到剪刀了,就去问宜妃,她会在第一时间拿给我……
后来,幼儿园动迁了,宜妃没能跟去很远的新园,奶奶说把宜妃放哪她都不放心,所以再也没去其它的学校,白天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整天念着我教的儿歌,念着“马脑师”,晚上爸爸妈妈接她回家。我一直有开个特殊学校的冲动,让和宜妃一样的孩子都能阳光地、坚强地成长,去发现他们没被打开的那扇窗,让他们的人生和正常人一样精彩。
现在,宜妃有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妹妹,每天她和爷爷来学校门口接妹妹,每次妹妹看到姐姐都会牵着姐姐的手,边走边讲学校里的事,偶尔给姐姐围一下围巾,或是系一下鞋带,或是给姐姐买个糖葫芦……原来,妈妈生个妹妹是来照顾姐姐的。
宜妃,是她的名字的谐音,我喜欢这两个字,我希望她一生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