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的暑假,父亲开始教我写作文。而那时候我刚刚会造句,可见难度之大。而更难的是短短一个暑假我不仅要学会写作文,还要把三年级的数学学会。
父亲买了几本作文选让我看,我心中对作文算是有了初步认识。他教我写作文没有任何诀窍,就是让我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听到什么还写什么。所以我必须时刻留意身边发生的事。记得两家邻居打架,他也让我把当时的场面记述下来,我写完后,还受到他的表扬。从广播里听来的故事也得记下来,这大概锻炼了我的记叙能力。开学上了四年级(我没有念过三年级,从二年直接跳到四年),班上的同学都已经写了一年作文,可是每到布置作文时,他们都急得抓耳挠腮,照着作文选往下抄,于是所有的妈妈都是"齐耳短发,勤劳善良的中年妇女"。每一样五官都不落下,为了凑字数。而我们的语文老师李广生是怎样教学生写作文的呢?说来令人费解。他布置作文后,先在黑板上写了一篇作文,这篇也是抄来的,我亲眼所见他拿着一本书边看边抄。我记得非常清楚,他抄了一篇《记一次有意义的中队会》,抄完后,让大家照抄,还告诉大家可以改动。我的天!中队会是怎么回事我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更别提什么有意义没意义了。至于改动更是不可能,都不会写,焉能会改?既然老师让抄,那就索性抄下来,结果,所有的学生都原封不动把作文抄下来交给他批改,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批改的,大概只能按字迹的工整程度区分优劣吧。
其实这个作文题目老师出的就有问题,对于刚学习写作文的孩子,应该让他们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对于陌生的东西不应该给他们出难题,没有经历过,思维还不成熟缺乏想象力,怎么能写出来?从这点看来,不是每个师范毕业的都适合教学,尤其教语文。这样的老师真真是误人子弟,他的学生能会写作文,那只能归功于天赋了。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我不应该会写作文,因为我少念了一年。但奇迹偏偏发生了,每次作文我都很顺利地完成。尤其有一次印象深刻,老师看完我的作文,直接把我找到讲台前面,当着全班学生问我,你的作文是你爸写的吧?当时我十岁,不会辩解,不敢跟老师说话,只是心里难过,还有全班同学的笑声,那个场面永难忘怀。若干年后,我读了梁晓声的文章,他回忆自己当初第一次作文获奖的时候,全校学生取笑他,造谣,还写大字报奚落他,说他是抄来的,他特别痛苦,一度想辍学。我想,我和作家的经历怎么那么相似呢?
后来,随着写作文次数的增多,老师可能也觉得有些误解我了,试想,哪个家长会愚蠢到次次都给孩子写作文呢?于是他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我的作文经常被当做范文来读,而且贴到学习园地上,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女生,尤其学习好的,指着我的作文一个个阴阳怪气,窃窃私语。我的心无数次受伤。事实证明女人的嫉妒心胜于男人。世上的事有时候是无法躲避的,你不找它,它偏偏找你。
上了初中,换了一个环境,我想这回再也不用受她们的气了,我可以快快乐乐写我的作文了,可是,我想错了。首先我遇到了一个同桌,开学第一天,她就听我的小学同学介绍我作文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排斥我,说风凉话给我听,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她,心里很郁闷,我小小年纪就品尝到了因为作文给我带来的嫉妒。但是我也有粉丝。那时候我们学校有校田地,很多,都是水稻,每年从春季到秋季,所有的活都由学生来干。校田地离学校有十几里地,每天我都带着叉子走着去干活儿。有一次干完活回来的路上,我正一个人在路边走着,忽然旁边过来一个骑车的女生,她梳着长长的辫子,我见过她,我们同一个年级,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执意让我上车,起初我不好意思,但拗不过她就只好坐在她后面。记得一路上她羡慕我的作文好,好像特别崇拜我,我问她怎么会认识我,她说我的小学同学刘冰洁和她一个班,是她说的,我才如梦方醒。
我的语文老师周显木,我很崇拜他,觉得他的课讲得很好,所以写作文也有了劲头,我一篇篇精心写的作文交上去,发下来之后居然没有评分,只有一个"阅"字。我以为这是老师独特的批改方式,直到有一天,不记得是谁告诉我,"阅"代表老师压根儿就没看。我又郁闷了,这是为什么呢?老师批作文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即使我写的很差,也应该提出批评意见啊,不然,让我这作文怎么往下写?索性他教了我们只有半年,又换了一位王老师,我实指望能被王老师慧眼识珠,不曾想,这位王老师真是让我失望到了极点,他的语文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我不屑于听他的课,他讲课就是照着课本念,我作文根本不写,因为我怀疑他不会批改。我对他的轻视直接导致了初二的语法根本不懂。
初三的时候,语文换了马老师,他年纪很大了,戴着眼镜,他似乎不太给我们布置作文,就是让我们一道道抄题,累得手脖子酸疼。于是我也不写,我的大部分时间用于对付数理化。而老师居然一次也不追问。有一次考试,我的卷子交上去了,作文分数不高,而按照我父亲的看法,那篇作文写得不错,分数给低了,我倒无所谓,因为我的作文能有人批就不错了。
综观我的整个学生时代,没有老师教我写作文,而我因为无人赏识也很少写作文。我没有主动参加过作文竞赛,因为不自信。我一直在困惑,我究竟会不会写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