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高考失利,孩子没有如愿进入自己心仪的大学,一直郁郁寡欢。
各种安慰和鼓励,他看起来好像释然了,我以为全新的大学生活会让他重新昂扬斗志、尽快找回阳光、自信的自己。
大学第一学期,他的绩点成绩不是太高,他安慰也是调侃地和我说,他在调整状态,过渡高中和大学生活的对接。我宽慰他,相信儿子棒棒的!这学期又快期末了,他说他还是找不到状态,好像每天很努力,但又没有成效,非常沮丧,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我很清楚,在他看似无恙的外表下还是难掩高考的失望,毕竟小学、中学、高中奋斗了12年,踌躇满志、热切地朝着目标,每一天、每一学期地努力向前,而每一步都走得那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小升初,以十五比一的筛选进入深圳最好的中学,三年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进深圳最好的高中,高中三年也一直保持着年级前50名的优异成绩。深圳一模,学校第一、深圳市第二名。2020年爆发新冠肺炎,世界被打乱了,他的世界也开始乱了。
2020年,国家突然取消了自2003年以来的高校自主招生模式,各省市一模降分的领军计划也被取消。一模的好成绩,没有让他得到丝毫现实的好处,反而被瞩目的压力扰乱了。学校挂起了他的照片条幅,北大清华也分别打电话给我,说服我选择他们。各个学校的招生负责人也想办法加他微信,说服他报考他们学校。
一切近在眼前、触手可得,不是他的好高骛远,不是他的狂妄臆想,是他12年学生生活的苦读和凝聚走到了这一刻。我非常理解他高考前的辗转反侧、忐忑和失眠,嘴上说着常态的安慰话,放松、平常心,但我知道这些语言好无力。
去年他刚刚18岁,象牙塔里长大,理论、思维、知识面甚至要高于父母,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没有经历任何磨砺的孩子。高考成绩一公布,仿佛一切在那一瞬间訇然坍塌,那种破灭的无助、挫败的不真实感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孩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睡两天,我坐在他房门外守了两天。他在屋里伤心,我在屋外泪流满面。守在门外,想让他知道我离他很近很近,一门之隔,他需要我,伸手即可。
如果痛苦和付出也是正比例,儿子12年学生生活所付出的热情、向往、刻苦有多少,此刻他的心就有多疼吧。
很多人安慰我,这一路他好像太如意太顺畅了。高考失利,是一个挫折,也是一个新的成长,早些接受打击、挫败,对于他的人生来说也未免不是好事。生活中,每一个人都活成了专家,活成了各种的大道理。这些光鲜亮丽的道理,多么得言不由衷、漫不经心,没有丝毫的温度和共情。
18年的生命里,幼儿园开始启发心智,12年的学生生活,他生命的三分之二都是朝着那个他期望的结果一步步迈进,他当然知道人生不能事事如愿,也知道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在不断地积累、寻找、探索、刻苦地找这个结果的路,却在即将到达的那一刻跌落,他不停地问自己也问我,到底哪里出了错?
如果找出错,能改变结果,那人生该有多完美!
一个18岁的孩子,你要他一下子从被打击的落差中立刻获得什么成长?让他坦然接受看不见的运气、命运?那12年的辛苦付出、苦苦煎熬又算什么?未来生活,还要这样认真、努力、孜孜不倦吗?
人们常说,挫折能让人变得强大,强大的是那些站起来的人,而那些看不见的、没有爬起来的人呢?你看见他们的苟延残喘、无助无奈了吗?
如果挫折可以是一种成长的力量,也可以是一种毁灭的力量,我不敢赌我的孩子一定会坚强如钢,入地成魔、出土成佛。我不要他那么强大,我要他平凡地幸福着、快乐着,活得顺畅些、如意些,我不要他再经历那些苦其心志地折磨和创痛,再也不想要。
幸运的是这些无助彷徨的心情他还愿意和我倾诉,没有假装、没有逃避。我感谢他的信任和坦诚,但每次他说完,我也会陷入自责、歉疚中久久不能自拔。作为妈妈,看着这一年他的强颜欢笑、苦苦挣扎,我痛着他的痛,挣扎着他的挣扎,像历劫一样,无所适从、绝望无力。我那么爱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做、能做些什么。
如果失恋必须要用新欢来替代失恋的痛苦,而他也需要大学生活的自信来弥补高考的失落。带着不如意、听天由命的落寞心态进入大学,消极的心理没有让他轻松自如的在大学生活中再次找到应有的自信。他需要大学的好成绩力证自己,却自溺般陷入恶性循环,不开心、失眠、迷茫。越乱越焦虑,越焦虑越乱。
没有新欢,只能靠时间了。每个人应对挫折的方式不同,自愈的时间长短也不同。我相信他能迈过人生的这道坎,但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清理伤口,等待结痂、甚至化脓,再结痂,如此反复。性格、新生活的感受,都会影响他复原的时间。
今天他19岁了,写下这些文字,是想告诉他。即使你是脆弱的,修复伤口的时间要久些,也不要焦虑更不要自责。跌倒了爬起来,没有人要求你必须怎样。自愈得慢点、久点,也不是什么羞耻。妈妈陪你,有足够的耐心,等你慢慢痊愈。此生很长,我们不急,但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弃!
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