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之中我从没有挨过老师的棍子,所以对于上学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恐惧感,甚至连一节课都不愿缺席。离家最近的学校在镇上,需要近40分钟路程,除了上幼儿园第一天妈妈送我去之外,我往后的日子都是自己走路去。冬天出门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些许夜色还还藏匿在屋子旁边的大片竹林下。只听得成千上万的细小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像是麦田里麦穗晃动碰撞的声音。远近的田野里还腾着白茫茫的雾气,枯草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像是有人不小心洒掉的细白砂糖。丘陵地上的成片的梯田,一道接着一道,弯弯绕绕,里面还残留着陈年的稻草桩子,插在水里的一截黑如木炭,但长在水面上还似柴火似的干燥发黄。
妈妈会在我出门前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给我扎好左右两根辫子,编好了悬在两只耳朵的上面,辫子根处再套上粉红色的花,奔跑的时候像是脑袋上长了一对黑色的翅膀,上下扑腾。回家路上无聊的时候,我会自己加以改造,把垂下的辫子挽成两个髻,鹿角似得竖在左右头顶,或是把左右的辫子在头顶相互缠绕,自觉新潮无比。
我有一件特别喜欢的小马甲,这是妈妈特意托人替我勾织的一件镶满白色梅花的绿边毛线小马甲,我穿到学校的时候,总有女老师把我拖过去,细细打量、讨论我的外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漂亮的小马甲,幼儿园的的李老师特别喜欢我,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妈妈,微胖,白净饱满的面庞,一脸的慈爱。除了给我们上课之外,大多数时间是带着我们在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丢手绢,孩子们总是玩的很尽心。伴着从各个窗户里传来高年级学生朗朗的读书声,我们兴奋的奔跑、追逐、欢笑。有时候李老师会让我们排成方队,然后往一个大盒子式的录音机里放上一盒磁带,接着传来“解放军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这首歌。她在前面带着队,领着孩子们整齐的扭起四步秧歌。昂着头,两只手臂前后有节奏的快速摆动,四脚来回踩着节拍,将操场跺起一阵土灰,像是一个个疾走却又不能前进的小小机器人。
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开了第一次先河跑到李老师家蹭饭的了,但我似乎常在放学后随她回家吃饭。她和她的爱人总是逗我说,不要回家去了,在镇上住多好,你就跟了我们,做我们的孩子。通常在吃饭前我会说好,不回去了,就做你们的孩子,但吃完饭就开始变卦,说要回家去。他们逗问道,难道我们家不比你们家好吗?天真的我感到难为情,以为他们真的要留我做孩子,后悔自己为了一顿饭而要付出离开父母的代价,就说,我得先回去问妈妈,提起书包开门就溜了。
回家惊恐万分的对爸爸妈妈说,吃了李老师家的饭,她要我做她的孩子了,怎么办?妈妈逗我说,那岂不好,李老师家多富裕啊,你看我们家这么穷,泥土房子还漏雨,你去做了她的孩子可以吃好穿好,你明天就去吧。我拉住妈妈的臂膀使劲摇说,不去不去,要去你去好了,心里平添了一丝烦恼,不知道第二天该找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李老师而又让她不伤心。后来次数多了,我也就知道他们是在逗我,心情放松了不少。上幼儿园的时候估计是我积极性最高的时候,我总是很早出发,喜欢在李老师出门前赶到她家,在她家马路边上叫她,然后和她一块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