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大树:
2021年4月15日6:16,独自坐在双流机场T2航站楼的星巴克,点了杯红茶拿铁,一个法式香酥可颂,码下如下的文字。
今天爸妈离开,一南一北,直至明年相聚。
大树,你总是说,让我多陪陪父母,但前段时间集中精力准备考试,并无足够时间陪伴。我的父母,他们太过独立,妈妈专注自己的课程,早6点半到晚10点半排满;而爸爸他,更加沉浸自己的世界。他或许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但他并不擅长互动。他们两人在老家,成都,海南时都有自己的圈子,所以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或者说只要在一起就是火星撞地球,妈妈自然是火星,爸爸就是那个被撞得千疮百孔的地球。爸爸虽不善表达,但为人正直,被开玩笑时,经常脸红羞涩,非常讨人喜欢,所以他人缘极好,特别女人缘,从小女孩到老太太。大树,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魅力呢?从前觉得他女人缘好的有些夸张,他这个年纪的男士,应该都不错的吧?后来才得知,这把年纪不正经的老爷们才多呢,特别是那个年代什么都藏在心里,好不容易老了,便以“咱们也学学年轻人”为由,各种不正经。所以爸爸的女性朋友们,去哪儿都愿意带着他,甚至跑大兴安岭,中俄边境也忘不了带着他。至于我妈,人缘是不错,自有网友非常多,加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貌,沉静的性子,去哪儿都能和跨年龄的一帮人玩到一起,但大多出去玩,可都是沾爸爸的光。
大树你看,这就是我的家庭,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并不需要我的陪伴,所以原来每次休假回家,总觉得自己多余。原来在西藏,他们每天一个电话,因为担心我的身体。也的确,平时在平原地区就隔三差五感冒,可在高原可不是开玩笑的,肺水肿随时会找上你,最严重的是2015年,咳血被同事送回成都,紧接着飞回老家,飞机上耳朵如穿刺疼得晕过去,空姐也在抓紧联系地面,落地后直接被拉到省医院。在高原,我真的每隔几星期就去输液,以至于同事问我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又生病了?”,甚至因感冒跑到当地最大的公立医院,被告知要么挂儿科,要么挂妇科。选择诊所吧,那简直是在送命,输液不是医生说了算,而是“你想输几天?”,当然,现在西藏医疗水平是大大提高了,看到西藏的发展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但当时在的几年,是打前战的日子,最最艰苦的日子。后来回到机关,爸爸妈妈便再也不操心了,甚至一星期也不会联络一次,我主动联系,他们也会以各种“忙”为借口速速打发了我。
这种断崖式的转变,让我难以适应。哪怕几年过去了,我仍觉得不得劲。所以,常常想着,要不要申请重返西藏,足够清净用来学习,最重要的是,一年4次,每次20天的假期诱惑力蛮大,唯一的伤害就是身体,如果再在藏5年,怕是我的生命又会再短一些,我和大树的交集就会更少。其实早已不在乎寿命长短,所以zuo不zuo根本无所谓。送走父母是我最大的任务,至于和大树交集的多与少,又能怎样呢?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既然无法修改和延续结局,撕去几段篇章,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喜爱机场,它是一切故事开始和结束的地方。在这里,事情往往看得更加通透,所以我才会留在这里写字。
想想看,如真的去了西藏,就有了集中的假期,就有了去大树所在城市的理由。坐着电车横跨莱茵河,从他平日的视角远眺宫塔和摩天轮,到附近看看日落,闻闻风的味道;或是找个晴天,沿着莱茵河绿道跑步,累了就停下,找一只嘴碎且胆小的羊,做个“好心的先知”,告诉它们即将被涮、被烤、或清炖的命运。等吓唬完了,再看着它撒丫子跑去串话,我则走远,坐到河边的横木上,听听莱茵河水击打砾石声,顺便灌几口风,衣服不要穿太多,我想感受那里的寒冷。
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思念。
听起来有点执拗,有点浪漫,也有点缺德(特别是逗羊那段儿)。
这是我想学好语言的全部动力。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进度,相差太远。就算考了B1,到当地也是听说障碍,但我是抱着最差的打算,即独自出行,只有足够努力,才能不依赖任何人。目前看来,面临欧洲乃至全球严峻的疫情形势,身处特殊性质的企业,近两年内出国是件极其艰难的事。努力吧,不然怎样?
前天才得知,父母位于不同的航站楼。妈妈自然不用担心,于是我选择陪伴爸爸。到达T1后,因停车限时3分钟,迅速帮妈妈取下行李便匆匆上车,没来得及酝酿一下情感,继续赶往T2,和爸爸一起办理了自助行李托运和值机。
爸爸的确是老了,先不说脸上手上出现的老年斑,以及被染发剂遮住的满头白发,他手机敲字时略微颤抖的手指,听力、视力以及反应都在日益退化。很多年前大师说过,我的父亲会生病离世。好像是这样,平日看起来最健康的、作息最规律的人,往往是意料之外的人。我不是胡说,更不是迷信,而是强烈的直觉。偶尔,我对父母缺乏足够的耐心,归根结底是不想承认他们老去的事实,特别是在这个快节奏时代。有时候,我们刷朋友圈到忘记时间,却没有耐心花上10分钟,半小时与父母分享智能产品使用。
如何满足父母的精神需求,是我们当代年轻人值得反思的问题。
在陪老爸排队安检时,一直碎碎念,登机口是35,我瞄到了安检口内登机口35的方向,说你进去后,先到磨砂玻璃背后找小推车,把背包放在推车上,爸爸固执地坚持可以背得动。
我跟爸爸讲,我知道你有的是力气,但你不知道过安检后距离登机口有多远,手提行李又那么沉,尽量不要把体力消耗在出发地。安检后先穿外套,检查手机、身份证和登机牌,过安检后直线走,就坐在登机口附近,留意广播通知。登机前去趟卫生间,飞行中不要喝水,热了就脱掉外套。落地后先卫生间,如果气温低,就把随身带的秋衣秋裤套上,不要着急取行李,我会在手机关注行李提取转盘。。。总之,一路碎碎念。爸爸说,以前我还不是一个人飞来飞去,现在啥都自助,上面的字那么小,啥都看不见,还是人工好啊。他说的有道理,但社会的发展不会因部分群体而改变,人性化服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满满来吧。
坐在机场星巴克码字,直至早上8点。本来迷迷糊糊的我,也变得精神起来。我多次提起,最不喜欢星巴克,主要是觉得伪小资,性价比低。难喝不说,还死啦贵。之所以选这里,完全因为它位于机场端头,远离人群。到现在,除了两位服务生,只有我一人,可以安静地思考、码字。顺便说,法式香酥可颂很难吃,红茶拿铁也很难喝,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只爱苦醇的美式。(完全是个人喜好,与星爸爸无关)
关上手机,使劲儿眨几下眼,视线模糊,早知道背着pad来了。下楼时,看到了到达口的麦叔叔,想起和大树的每一顿早餐。其实那时候多想去B区早餐的,就算不能班车,打车也好的,然后还可以迎着晨光看看可爱的小池塘。不过这一切都不会实现了,如同欧洲小镇,以及很多只能想想,却不能实现的心愿。
截止目前,父母均已平安到达。爸爸正在老家的路上,表弟已经在地铁口等候了,后面的事情,自然不需我再操心。
双流机场T2航站楼,刚刚送走爸爸
我喜欢机场的无印良品,曾在这买了只灰色脖套,大树他一次都没戴过,可见不爱。
机场端头的星爸爸。
能看到天空的地方,总是最好的。
既要安静,又要填饱肚子。
可世上无两全。
只留一杯,证明我曾来过。
下楼才发现麦叔叔,可惜晚了。
到达口更安静。对了,这是清晨。
两全其美也存在,只叹当初未发觉。
坐上地铁时,父母均已起飞。
回到公司,吃一份蔬菜和麦片。
开始新的一天。
又要独自生活,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