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薄透轻盈,并不能完全遮挡面容,只需轻轻撩拨,便能览尽原本刻意的隐藏。但是多数人仍然愿意假借这若有似无的朦胧,求得短暂的神秘伪装。
吉蒂的面纱遮挡的是她自身的虚荣、轻佻、邪恶。未能嫁入名门望族的她不堪忍受母亲的奚落,也不愿成为马上要结婚妹妹的陪衬,于慌乱之中嫁给了根本不了解,也谈不上喜欢的沃尔特。婚后尽管享受着他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彬彬有礼的日常,却始终没让他走进她的心里,反而日久生厌,极不入眼。
所以当遇到身材高大威猛,穿着优雅得体的香港助理布政司唐森便瞬间沦陷,无法自拔,不惜违背道德要嫁给她。哪怕后来知道唐森的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依然心甘情愿地顺从于他。明知自己被哄骗,被玩弄,仍然无可救药地沉迷于他。
看吧,那些妄图通过婚姻来解决当下的烦恼不久便会生出更多烦恼。没有互相欣赏而草率结合的婚姻生活容易千疮百孔,满目悲凉。
环境作用于人,人又容易受制于环境。吉蒂自幼受母亲耳濡目染,贪恋浮华享乐,渴望跻身上流社会,所以凭借着美貌频繁混迹于高规格的社交舞会,以嫁入豪门为追求,在不断地攀比和炫耀中随波逐流,获得一时的满足。
跟随沃尔特来到梅潭府这个霍乱爆发地后,看到在生命边缘垂死挣扎的凄惨,看到善良仁爱的法国修女远离故土,日夜照顾受伤的士兵和孤儿,吉蒂深受触动,再三请求在修道院帮忙做事。
修道院院长告诉吉蒂:一个人不可能在工作中或是在愉悦中,或是在尘世中,寻找到内心的安宁。可是在修道院的忙碌与充实开阔了她的心胸,唤醒了她的想象力,改变着她的世界观,让她在成长,成熟起来,逐渐找到了通往心灵宁静的路,开始自我救赎,变得真诚、勇敢、坦荡、忠实于自己。
或许所有她做过的错事蠢事,所有她经受的磨难,并不是全无意义的——那将是一条通往安宁的路。
外表冷酷淡漠的沃尔特的面纱后面,是对吉蒂的深沉热烈又卑微的爱情,即使知道吉蒂出轨也不想离婚,宁愿带她深入霍乱地,自杀式吃生菜,得知孩子不是自己的,成了压倒他求生欲望的最后一颗稻草,他不惜在自身做细菌实验,到最后感染离世也没有放过自己。
对待爱情的固执与偏狭杀死了这个在外人看来善良、正直、高尚的细菌学家,至死都带着那份荼毒他灵魂的怨恨。与其说是不能原谅出轨的妻子,勿宁说是他不肯原谅自己,鄙视痛恨自己爱上这个外表美丽却内心肤浅的吉蒂。
“你为什么要鄙视你自己呢?”
“”因为我曾经爱过你。”
短短的对话让我们看到了沃尔特对自己曾经的爱的厌弃,但吉蒂的反击不无道理。
“我觉得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因为我愚昧、轻佻、粗俗便责备我,这是不对的。因为你自己赋予了我一些我并不具备的品质,我从未装出一副什么样子来欺骗你,我就是我自己,你不能希冀在集市的小摊上买到珍珠项链和貂皮大衣,在这里,你只能买到锡制的小号和玩具气球。”
吉蒂甚至疑惑脑子这么聪明的沃尔特,为什么对事情的轻重缓急几乎没有一点比例感呢?因为他给一个洋娃娃穿上了华丽的服装,并把它放在圣殿里供奉着,后来发现这个洋娃娃的肚子里塞得都是锯末,便既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那个洋娃娃了。他的灵魂被撕碎了,他的生活一直建立在虚假的东西之上,在真相击碎了这些虚假的东西时,他觉得现实本身也四分五裂了,现在他不会原谅她,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
我们无法衡量爱对于不同人的意义,但是应该明白,执念终成伤。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就尝试接受。学会和自己和解,放下怨念,选择原谅,才能找到通往心灵宁静的路。
面纱像是现实与虚假的短暂阻隔,相熟的人们早已窥见面纱后的真实容颜,或许丑陋,但那却是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