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上的贫穷,是一种没法消解的绝望

去年春节,大年三十的中午才从广州启程,大哥掐着时间在终点站等我。

将要到站的时候,家里人纷纷来电或微信询问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家?其间跟堂弟闲聊起来,得知大哥最近对微信红包猜尾数痴迷,想到刚刚自己还给大哥发了个红包,在车站外等着无聊的他定然是在热情忘我的投入这骗局。

于是马上在网上收罗了几篇解密文章发给大哥;见到大哥,也在车上长篇大论给他解释这些骗子伎俩。大哥沉默不语的听着,末了,递给我手机说,你帮我删了那些群。

想着,大哥可算是听明白了,心下也松快些。

可是假期结束回来后,又听闻大哥死灰复燃,闲着无事亦会偶尔小玩。心下当真愤然,生气大哥的愚昧无知和蠢不可及,这么明显的骗局为何还要上当,在乡下的生计本就不容易,还要把辛苦钱白白拱手送人,真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从高中始,我便一直在外地上学,考入外省大学后又接着跑到广州工作,粗粗算来离家已不只10年,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我跟家里人的联系,除了血缘割舍不下的亲情,好像真的是越来越生疏,我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所烦,每次回家也只能疏于表面的关心和问候,面对这些根深蒂固的恶习,我力量微薄难以抗击,更何况这是他们的舒适区,我短短几日的劝说一点效用也没有。

乡下种种我称之为恶习,而对于他们却是生活之平常:逢年过节,大家必定是围着桌子聚众进行着“小赌怡情“娱乐,村子里的八卦、咨询、历史也更多都是从牌桌上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下来,以至于两三岁的小孩亦能随口说出麻将牌的名称。每次假期回家,都能看到麻将桌上的家长太过尽情,全然听不到不远处自家孩子的哭闹声,有时候恶劣些的还会咒骂着自家孩子不懂事,扰了当天的运气。

每每看到这些,总是担心家里人亦会如此,疏于对下一代的教育,只顾着虚度此生求得勉强温饱的安逸。于是每次回家,都变成了我的说教会,跟每个家里人抛心置腹的痛陈利弊,城市与乡村教育的巨大差距,思维局限贫穷给为人处世带来的狭隘和浅薄……有时候说得太多,面对家里长辈漠然的眼神,或者“那大家都这样啊“的理所当然的回应,也会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僭越,俨然把自己的长辈当做一无所知的愚昧蠢儿。于是,只好逐渐收敛,慢慢的再也不说了。

因为有幸成为乡下里走出来的一个,这10年漂泊于外的生活和经历,真的感受到很多与城市孩子的落差,见识谈吐、思维视野、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展望,都显得谨小慎微和畏缩踌躇,虽然在很努力的试图缩小,但效果些微。

20多年的生活印记,骨子里携带着自卑自负、目光短浅、小农思想的DNA,即便近10年来不断试图掩饰和淡化,但家庭落后腐朽的底色早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撼动。更何况,与城市里的孩子相比,我们的差距除了在视野、学识、谈吐气质等前期20年的培养和积淀外;更多的来自其背后几代人的付出和积淀。一想到这个,心里就觉得“寒门难出贵子”确实非常有道理,乡下孩子一代人与城里孩子几代人之间的比拼,胜算渺茫。

想到此,便觉得生活确实挺绝望,越发懂得“回不去的故乡,留不下的异乡“这种悲楚感受。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呢?也想闷头前行不问前方去向,但却耐不住,面对家里人回家的规劝,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对?

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考上大学,没有来到广州工作,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困扰。所能设想的生活是,高中毕业南下寻个工厂打工,月老照拂给我指派了个不错的男孩子,最好是家乡隔壁县城或者乡镇的,再不济隔壁城市某某镇某某乡的也成,最怕爱到深处非要嫁给天南海北某个省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去。然后就开始从一个农家女子摇身一变成为农家妇人,围着男方家里的一亩三分田而辛苦劳作,除去家长里短邻里纠纷以外,更多的是“贫困夫妻百事哀”之下的绝望和麻木,然后把一切希望寄托着自己孩子身上。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着这轮回,奢望着苍天有眼晴天一个霹雳炸出个龙凤,出人头地;但这是多可笑多渺茫的可能啊,在愚昧无知的乡下培养出一个明事理有抱负有希望的孩子,得是积攒了多少福气和老天给了多少的青睐呢?

已经不想写下去了,自己能做的改变不多,但是每一分改变都值得欣喜,哪怕这份改变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想起胡适的“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虽然说的是要不怕真理无穷,每一份努力都有相应的一份欢喜,但其实放在我们这些努力跳出农村阶层的一代人来说,或许也是一份鼓励:每一代人前进一点就是一点,虽然道路漫长,但在漫长无望的岁月里,总会有某一代人可以跳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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